“燈塔改造世界的第一步，是要解決數以十億計的人類屍體，同時改造土壤，為此，她可能需要強大的吞噬屍體的食腐者。我們猜測，如果這種東西存在，它必須有強大的，分解一切的消化能力。”

  ————蘇玲玲

  陸堯的遊泳水平不錯，已經鑽過了這個洞，李小廣鑽了幾下，衝鋒槍被卡在那裏，拚命掙紮著，張尋寧等了一會兒，憋不住又回水麵透了口氣，然後再回到下麵李小廣已經過去了。他潛泳到了下麵，試圖從那個斷口過去。遠處的人體落水聲，停了一會兒，可能投喂結束了。他不去多想這可能意味著什麽？隻是拚命從洞口鑽過去，當然他注意到斷掉的鋼管，斷口很平滑，不像鏽蝕或者其他破壞造成的，更像是水下氬弧焊切割造成的。

  他這些天在叢林奔波，瘦了不少。鑽過去並非難事，但是再浮出水麵時，其餘人已經離得很遠了，他向前方看，伊蓮娜已經到了對岸的平台上，正研究對麵的柵欄。張尋寧這才想起，伊蓮娜和趙青的計劃有多荒唐，他們甚至不知道對麵是不是出的去，就進了龍潭虎穴。不過顧不上了，趕緊劃水遊過去。

  當然，此時張尋寧已經有些落後了。水塘中間，不再有活人被丟下，那些外圍沒搶到食的鱷魚們正掃興地四散開，以免繼續擋住那些暴躁巨鱷的路。

  張尋寧一周前也從巨鱷邊上溜過，不過當時天上隻有一輪月色，鱷魚的夜間視力並不出色，所以看不到他。但是現在的情況全然不同，四下燈光大亮，實在沒地方躲藏。

  他越是想趕緊逃走，越是很難按照安靜遊水的要領劃水，在水裏撲騰出很大動靜。他畢竟是反攻時才入伍的陸戰隊，訓練不算完整，水裏的功夫不算太紮實。前麵李小廣就遊的更難看，不過他好歹遊在了前麵。

  遠處傳來吃不準的低聲咕噥，那些鱷魚似乎奇怪為什麽遠處還有人？他們是怎麽漏網的？張尋寧奮力遊水，同時提心吊膽聽著身後。暫時沒有鱷魚向自己靠過來，他祈禱那些蠢東西，永遠不要注意到自己。但是好景不長，立即有了一個劇烈劃水的聲音正在向自己過來，聲音不是很大，也許是一條小一些的，可能剛才沒爭到食，現在追上來了。

  張尋寧完全顧不上劃水規範，從安靜的蛙泳改為劇烈怕打水麵自由泳，希望能加快速度盡快擺脫，但是他帶著裝備，仍然不能發揮最大速度。

  那個緊追的聲音，很輕鬆就攆到了張尋寧身後。他決定拚死一搏，於是抽出匕首轉回身，卻看到一個人影，迅速從自己邊上遊過去，竟然是一個活人。

  張尋寧不記得自己身後還有其隊員，顯然是剛才被丟下來的人類中的一員。他懵了一下，然後意識到自己又他媽落到最後，趕緊遊水。前麵那個人身手很不錯，這也許是他能從這麽多鱷魚嘴裏逃生的原因。張尋寧再往前看，伊蓮娜和趙青已經出現在了柵欄另一側，顯然那邊排水管下方，也有一個洞，這當然像是有人故意留下的，這種事對張尋寧而言已經不算很蹊蹺。他有時候也懷疑，趙青每次都非得著帶著自己，不是因為自己的身手有多出色，而是自己能給他帶來好運。

  前麵那個人到了柵欄邊有些愣神，顯然他不知道該怎麽脫身，隻是與對麵的趙青互相對視，可以看出趙青也顯得有些驚訝。

  張尋寧也不搭理這個人，直接從他下麵潛到水底，果然如他預料的一樣，下麵的鐵柵欄也缺了一個口子，這個口子留的和剛才的一模一樣，切割的非常克製，幾乎隻能鑽過一個人，而過不去比較大的鱷魚。張尋寧靈巧鑽過去。那個鱷口逃生的家夥也終於意識到下麵有出路，潛到下麵找到了出路，這才從另一邊鑽出水麵。

  六個人也不說話，繼續向前遊水，終於到了前方的平台。幾個人一起上去，最後，那個陌生人也到了水邊，他警惕地看著上麵的人，但是並不上來。趙青伸出手去，他猶豫了一下，沒有伸手。

  趙青一彎腰，抓住他一條胳臂，將他生生拽了上來，然後就勢將其壓在身下，扳過他的頭，他的後腦有一個接入口。

  “用六角形螺絲固定外緣，這是早期型號。”

  趙青說著反轉他的手，看到手上的一行條形碼一樣的東西。

  “隻有前一萬名自願用戶，會留下這樣的身份標記，當時的休眠艙遠非通用型，還需要掃碼確定各項參數。我們運氣來了，這是稀有的早期用戶，應該可以帶來有趣的信息。”

  趙青的表情如同找到了寶貝一樣，張尋寧立即就想發表不同意見。

  “再早的用戶能早過伊甸園的創始者，哈爾比辛格嗎？我都見過。”

  “你見過，為什麽不早說？”

  “沒時間啊，再說，你也沒問。我覺得，可以在戰鬥結束後，再向你報告。”

  “你怎麽見到辛格的？”

  “那還用問，我進入超虛擬啊。”

  趙青驚的目瞪口呆，沒想到短短幾天，張尋寧有了這麽豐富的經曆，他還藏著掖著不肯說。

  “這種事你必須第一時間向我報告。你萬一犧牲了，這些情報就爛在你肚子裏了。”

  “但是你也可能犧牲？告訴你一樣有風險。”

  “我？我怎麽可能犧牲？”

  兩人在岸上你一言我一語激烈交鋒，邊上所有人包括那名獲救的男子，都呆呆看著他們。

  “我是誰？”男子突然說道。張尋寧和趙青停下，轉向他，他們意識到這個明顯是白人的老家夥，說的是中文，而且說的不錯。

  在這個時代中美兩軍互相學習對方語言，方便交流很正常，但是作為超虛擬的早期用戶就很奇怪了，並且他的中文字正腔圓，實際上比施瓦茨參謀部的大部分人說的好一百倍。

  “你能聽懂中文？”

  那個人抬頭，呆呆看著發文的張尋寧，然後點了點頭。

  “你是誰？”張尋寧問道。

  “我是誰？”

  “這家夥忘記了自己的名字，但是能從一群鱷魚裏逃生，太奇怪了。”李小廣說。

  “是啊，他從我後麵追上來，幾乎快出一倍。”

  “我不記得我會遊泳，”男子說，“我也不記得我學過中文。”

  趙青打了個響指，將他注意力吸引過去。

  “那你記得什麽？”

  “我記得……”男子做痛苦回憶狀，“我記得那些出現在空中的畫麵，中國間諜潛入我的國家，正在大肆毀壞那些休眠的身體，讓無辜的人民死去……”

  “還有呢？”

  “還有？總統的聲音也在空中回蕩，他說，我們想要維持這個永恒的伊甸園，但是我們的敵人不允許，他們從外部進攻，要趁著美國人無法反抗的時候，消滅我們，我們必須暫時離開天堂，回到身體拿起武器。”

  趙青回頭看著大家，臉上洋溢起怪異的笑容。作為情報人員，這一刻是他最能感覺到收獲的喜悅，並不是單純得到很多奇怪的信息，而是新的信息與他的判斷產生了交集。

  他一直在思考超虛擬對人類的控製，以及最近那些自殺動力甲的行為背後的邏輯。人有求生的本能，雖然常有舍生取義的壯烈之輩，但不會是人群中的多數。為什麽燈塔可以在不損失智力的前提下控製人類，讓他們送死？他有過幾個設想，現在印證了其中一部分。在超虛擬中，燈塔有過一次動員，當然這仍然不足以說明，為什麽這些人全然被謊言洗腦了。

  “你看到了那些中國間諜？”趙青接著問。

  “看到了，我還看到了他們被審判，然後吊死。我看到了一個滑稽的家夥，他從中國潛逃到我們這邊，將整個陰謀揭露出來，他說中國的目的，不僅僅是打贏戰爭，還要幹掉所有休眠狀態的美國人。”

  “哪個中國人？”

  “穿著金光閃閃的外衣，活像一個小醜，邊上站著一個嬌小美麗的女人。”男子吃力說著。張尋寧大致知道，他說的是誰了。不過這件事不重要，張尋寧決定不插嘴大聽，是不是那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