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秋千上，來回晃動著，完全無法感知外部世界的時間。一切如此緩慢而又周而複始，讓我變得麻痹而又遲鈍。也許外麵，已經過去了一千年。”

  ———哈爾比辛格博士

  “總督，這是必須的步驟。她並沒有被溶化。”阿秋說話道，“要修複她不可逆的傷勢，必須用這部機器，我們並沒有殺死她，她醒來後，也不會失去記憶。。”

  “……你騙我，我分明看到她被裏麵的液體溶解了，化作了白骨和一顆粉紅的大腦。”

  “那隻是分子修複的必要步驟。隻要耐心等待，她很快會恢複原樣。”

  “好，我就在這裏等著，要是她無法恢複原樣，我拆了你。”

  “總督，您不能在這裏等，必須遠離這裏。”

  “為什麽？為什麽我不能在這裏等？”

  “婷婷的重新修複，會讓她變強。”

  “她會變強？那不是好事？”

  “是的，是好事，但是這次修複，主宰臨時決定加入，來自那根斷指的，最新的敏感者基因，可能會對附近的人類構造體，產生負麵的影響。我想，您不想被婷婷，看穿太多秘密吧？”

  “看到我的秘密？如果她看到那些，我少年輕狂時，並不由衷的行為，豈不是要……”

  慕容有些恐懼起來。

  “是這樣的。雖然不確定會發生什麽，但是在她身體和心靈重塑，還未成的階段，可能會敵友不辨，本能地向最近的感應體，發起窺測。”

  “哦，這麽說的話，我還是先回避？”

  “是的，幾個小時後，她就會還原如初，甚至比原來更美麗。因為她的年齡會重新回到21歲。”

  “哦，這麽神奇？我可不可以進這個東西洗一下？”

  “隻要主宰批準，當然沒有問題，但是現在，咱們還是趕緊回避。”

  慕容趕緊起身，走了兩步又轉回，走上台階，在那個玻璃罐子上親了一下。然後跌跌撞撞快步離開。他們到了外麵，兩部鐵皮人緊跟著他們也離開了，這裏竟然隻剩下了張尋寧。

  張尋寧躲在設備後麵，靠耳朵傾聽著，確認慕容走遠。最後，附近隻剩下擊中周而複始的聲音，那是罐子裏的氣泡聲，周圍的設備運轉聲。

  他確定安全後，悄然起身，到了那個罐子前。原以為可以抓住婷婷，審訊出一些情報，但是沒料到她又回到了罐子裏。如果她重新修複並變強，可不是好消息。

  他小心走上台階，靠近玻璃向裏麵張望。裏麵一汪綠水，還在不停翻滾，看不到人形。

  張尋寧想，如果把這台設備的電源切斷，那麽，事情就簡單了。他走下台階，看到控製台上，被玻璃罩扣住的紅色按鈕。可以看到上麵緊急關停字樣。他伸手打開玻璃罩，又有些猶豫。他把手放在上麵，始終按不下去。

  他聽到身後砰的一聲，趕緊轉身拔槍，卻見玻璃罐裏，什麽白花花的東西一閃不見了。他知道子彈無法擊穿這塊玻璃，於是收起槍，小心走過去。

  “你會按那個按鈕嗎？”

  婷婷楚楚可憐的聲音，從空中飄來。這聲音似乎直擊心靈，而非通過耳朵聽到。

  張尋寧趕緊後退到按鈕邊上。

  “不！請你不要那麽做。”

  張尋寧猛舉起拳頭，向那裏砸下去，但是立即感覺到心思紊亂，耳畔似乎有幾百個聲音，在告誡他不要這麽做。他感覺自己的思維變得緩慢，這是不是剛才阿秋說的，婷婷增強的腦控能力？

  他使勁搖晃腦袋，想將雜音趕出去。猛抬頭，看到渾身赤裸的婷婷就站在眼前。

  她什麽時候從罐子裏爬出來了，看起來濕漉漉的，身上清晰可見的，潰爛可怕的傷口，一些皮肉接近脫落，掛在那裏。

  張尋寧當時吸入了過量麻醉劑，沒太看清婷婷被火焰噴射器燒傷的傷勢，後來也是李小廣描述說，腿部和腰部燒傷。

  現在看瀨，當時的判斷輕了，她的燒傷嚴重的多，何止四肢，創傷甚至延伸到了脖子以下，身上幾乎8成的皮膚都潰爛了。隻有那張臉，已然楚楚動人。

  “不，你不要過來。”

  婷婷從台階上走下來，在地上踩出濕噠噠的腳印。每走一步，那步伐聲，都如同無數隻飛蟲，撞擊著耳膜。張尋寧覺得自己無法抗拒這麽可怕的體驗。

  他想要舉槍瞄準，卻看到婷婷突然燒成了一團火，地上踩出的濕腳印也一起燃燒起來。他趕緊抬手擋住臉。撲麵而來的滾燙熱浪籠罩住他。

  但是世界迅速安靜下來，張尋寧放下手。婷婷並不在那裏，地上也沒有那些燃燒的腳印，空氣中甚至沒有煙，一切似乎如常了。

  他覺察到隻能是幻覺。婷婷確實在變強，正如阿秋所說，她可以控製附近的敏感者。

  張尋寧重新找到控製台，那個按鈕就在那裏。他把手放在上麵。這次，沒有強大的精神力量試圖阻止他，他的手指可以觸摸到按鈕的表麵，真實而又可控。唯一阻止他按下去的，不再是外部施加的操心術，至少他自己這麽認為。

  “你也許應該先聽聽我的理由，再考慮按下那個鍵。”婷婷的聲音再次在腦海裏飄蕩。

  張尋寧不做聲，他不知道燈塔有沒有察覺到自己進入到了她的關鍵實驗室，但是守衛兵力始終沒趕來，這也很蹊蹺。

  “放心，她完全不知道你要毀滅我。”婷婷說道，顯然她知道張尋寧在擔心的事情，“我們進入了她也不了解的某種境界。我們可以直接用大腦進行溝通，避開她的所有監視，沒有人能察覺到這種心靈層麵的共鳴，這是威廉姆斯中校的研究成果，隻是她當時沒有把最後的實驗完成，就去了戰場。無論如何，這讓我們的計劃成為了可能。”

  張尋寧不做聲，他知道婷婷在用她的通訊方式與自己溝通，這種情況與她在舟山，通過信號放大器，控製被俘美國兵的情況，完全不同。他不做聲，但是他知道婷婷似乎可以察覺到他在思考什麽。至於婷婷說的：“我們的計劃”他不知道指的是什麽，他與婷婷之間確實有一些曖昧的情感空間，但是並沒有共同計劃。

  “你可以試著用你的心聲，和我交談。隻要你想到的，我就會知道。如果你有什麽不想讓我知道，你可以不去想它。”那個聲音說。

  “你真的想作為燈塔的怪物，這樣活下去？或者，我可以結束你這樣的作為傀儡的一生？”張尋寧試著在心裏想。

  “你可以更靠近我些，我會展現一些新的能力，解開你們對燈塔的一些重大疑問。”

  “你打算站在我們這邊？還是隻想哄騙我？想要磨時間，等你的身體修複？”

  “我並不想站在你們這邊，我也不知道我是否還會站在她這邊，不過，我想探究的問題，可能和你們一樣。”

  “就是說，你並不想騙我？”

  “蠢貨，還在糾結我會不會騙你。我想幹掉你，在燈塔人像頂上，就可以輕鬆得手了，你真的連這也覺察不到？”

  張尋寧知道那是真的，當時距離隻有大概八十米，但是她打光了彈匣，沒有傷到自己。

  “好吧，退一萬步講，你隨時可以按下那個按鈕。何必急於一時？”婷婷似乎表現出緩和，大概覺得剛才用了蠢貨這個詞，有點太過情緒化。

  張尋寧放下按住按鈕的手，慢步走向台階，心裏思忖著，我們對燈塔的最大疑問到底是什麽？

  對於燈塔的形成和行為模式，每一處都是值得探究的事情。

  他從來沒從趙青或者別的高級情報人員那裏獲悉過，聯軍高層最想知道的，有關燈塔的部分，顯然沒人覺得把這樣的命題告訴一個中尉有什麽屁用。但是他個人也時常會思考這些事情，作為與“燈塔”或者“超虛擬”這類時髦名詞，同時代成長年輕人，他一直很好奇，這個東西是怎麽產生並形成自己意識，最終幾乎徹底顛覆了人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