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塔把這裏變成了修羅戰場，它沒有剿滅我們不是因為疏忽，而是它想要用我們測試它的殺人利器。”

  ————陸堯

  張尋寧仔細查閱了撤出部隊番號對應撤離地點，沒有找到趙青的名字，但是據他所知，趙青當時也在這裏，不過他是情報人員，涉密程度高，找不到所在單位和名字很正常。

  他輸入了林慕白的名字，很快找到了她所在的野戰醫院編製。看起來，林醫生所在的部隊，是最後一批撤退成功的，當時的空中和海上的航線被截斷，隻能用潛艇進行偷偷摸摸的小規模撤離了。這也解釋了，為什麽林慕白認識江小洋艇長。

  他翻閱著當時的戰場紀錄，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價值的信息。從匯總的情報看，這場撤退很倉促，燈塔的艦隊突然出現在了蘇祿海，打亂了全盤計劃，事實上和燈塔交手多了，就會知道，它永遠比你快一拍。

  最後的7個灘頭撤離點散布全島各海灘，海軍指派了七艘核潛艇展開營救，但是一艘被擊沉，一艘因為機械故障，沒能前往兩處指定區域。

  林慕白的A區（莫羅灣區），最終有一艘429號趕到，救出了一百六十人，相信當時潛艇內部一定人擠人了。在撤離區正麵和側翼擔任掩護的部隊，第6軍直屬搜索大隊，一個都沒跑出來。張尋寧查閱了這個部隊在內部資料，番號仍然未被撤銷，但是也沒有重建。

  五年前開始的大潰敗，他也是其中一份子，中國軍隊損失的兵力至今沒有公布，相信是天文數字，很多部隊損失過大半，很快就被撤銷番號，但是這個搜索營是個例外，全營上下近千人，全部屬於“失蹤”狀態，但是番號還保留著。該營曾經是第一批攻上北美的功勳部隊，還有一個“鐵鷹”的榮譽稱號。

  他點擊進去，可以看到該部隊的一係列戰役，以及一個標誌性的展翅老鷹的繡標。想來是相當能打的拳頭部隊，張尋寧所在的陸戰隊，同樣是舊金山第一批上岸部隊，但是沒有專門的榮譽稱號。

  “哎，當時一定很慘……”

  他不由得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他的部隊從第二島鏈後撤時，一樣凶險萬分，當時所有的聯軍部隊都還不太適應燈塔的總是料敵先機的戰術特點，所以處處被動。

  張尋寧還記得自己和戰友們擠在甲板上，看著燈塔的攻擊蜂群突破防禦，蜂擁而下。

  它們忠實貫徹了，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的燈塔風格，以自殺方式瘋狂撞擊了編隊中的一艘運兵船，張尋寧知道那是艘船上裝著2500人，他隻能看著船隻下沉。直到現在，他還常常會夢見當時的場麵，會去思考一些關於命運的迷思，為什麽那些攻擊蜂，攻擊了那艘船，而不是自己的船，然後就會因為巨大的窒息感醒來。當然類似的，這輩子都無法擺脫的噩夢還有很多，包括敵人巡航導彈和鐵皮人的部分。這場戰爭對人的摧殘是空前的，以往的人類之間的戰爭，仍然是人類間意誌力的較量，而現在，人類麵對的是永遠無法從精神上摧垮的對手。

  當然，他比勒盟相信林慕白告訴他的，選擇棉蘭老無關乎軍事以外的說法，他覺得其中必有蹊蹺。趙青好像提過一些線索，但是他一時想不起來了。

  “算了，還是先睡一覺。”他起身離開指揮部，住艙就在隔壁，門關著。潛艇上大部分艙室都沒有門，隻有高級軍官的住艙有一扇門，想來也是江小洋考慮的周到，必須給林慕白保留點兒隱私。

  他推門進去，林慕白已經洗過澡換了衣服，並且占據了下鋪。這會兒，她正穿著短袖汗衫，靠在床沿上還沒睡，手裏拿著什麽東西在看。眼見張尋寧進來，趕緊把那個東西握在手中，張尋寧沒太看清楚。

  “抱歉，我忘了敲門了。”張尋寧趕緊打招呼。

  “這是部隊，沒那麽多客套。”林冷冷說道。

  “那是什麽東西？你手上的？”張問道。

  “沒什麽，手表而已。”她攤開手，果然是一隻手表。表麵上刻著的小字看不清楚，但是表帶上的標記，是一隻展翅老鷹。這分明是自己剛才在資料裏，看到的那隻鷹。

  “第6軍直屬搜索營？”

  “你知道？”

  “哦，剛才資料裏看到的。這個部隊似乎在撤離時，擔任掩護？”

  張尋寧一邊說，一邊飛快爬到上鋪，也不敢脫衣服褲子。看起來，也隻能這麽將就了。他拉過毯子關掉抬頭燈，呆坐了一會兒。為什麽林慕白會有這樣一塊表？

  “林醫生，這塊表是鐵鷹大隊的人送給你的？”

  張尋寧問完了很久，林慕白沒有回答。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他想，明天再問吧，反正不重要。

  “是我的病人送給我的。”黑暗中，林慕白回答道。相隔張尋寧提問，大概過去了20秒。

  “是不是那個……你給他打針的病人？”張尋寧終於漸漸想起趙青講給他聽的那個八卦故事。

  “什麽打針？”林慕白警惕起來。

  “就是你支開護士，親自給他了一針的家夥，打的他從病床上跳起來，嗷嗷亂叫的那個……”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誰告訴你的？”林慕白一時又羞又憤。

  “我……我想不起來是誰了。”他趕緊掩飾。

  “趙青這個狗東西，比農村婦女更喜歡背後嚼舌頭。”她判斷力總算不錯。

  “你猜到了？”

  林慕白沒有理會張尋寧，張尋寧等了一會兒，好奇心被勾搭上來。

  “那麽說，那個家夥是你男朋友？”

  林慕白繼續不說話。

  “他叫什麽名字？”

  “不關你的事。”

  “也許上了岸，能聯絡到他，早點兒知道名字沒壞處嘛，幹嘛那麽小氣。”

  “你也認為我們能找到他們？”林慕白急切道。剛才的事情，似乎也釋懷了。

  “我一直是這麽認為的。既然是鐵鷹部隊，不是那麽容易消滅的。也許個個像趙青那樣，是打不死的厲害角色。”

  “對，他們都很厲害，不是那麽容易認輸的。”林慕白顯然找到了心理層麵支撐。

  “中尉，你決定去棉蘭老了？”

  “你先回答我，你真的完全出於軍事上考慮，才決定去棉蘭老？而不是摻雜了個人的因素？”張尋寧把剛才指揮部的問題，再次拋給林慕白。確實給她出了點難題。

  “蘇玲玲的方案依賴不確定性，我承認，我確實有一些私心，但是這，正是燈塔無法預測的‘不確定性’。”

  張尋寧承認沒太聽明白林的意思，她的話，繼續秉持了一貫的，詭辯與合理性共存的敘事風格。

  兩人不再說話。不過張尋寧仍然可以感受到林慕白在下麵翻來覆去了一會兒，似乎睡不著。

  他確實有點累了，實在把持不住，漸漸睡著了。

  6個小時後，張尋寧終於醒來，林慕白已經不在下鋪了。他翻身跳下出門，發現林也不在小隊的指揮部，於是前往指揮艙。

  江小洋已經在那裏，正趴在電子海圖桌上，繪製航線，不出意料，林慕白也在邊上。看起來，她急著來這裏告訴艇長該去哪兒了。

  “張隊長，林醫生說，你已經做出決定去棉蘭老了？”

  “對，去哪兒。去莫羅灣。”

  這次不僅僅是江小洋，連林慕白都吃了一驚，那正是當年429接林慕白和其他撤退者的地方。

  “我查看了當年的資料，你們從哪兒撤出來的，想必對那裏情況比較熟悉。”他從容說出了理由，林慕白這個人情，要送就送到底了。

  “那裏不錯，水深很大，大片紅樹林覆蓋的內河港灣，適合你們上岸。”江小洋點頭。然後轉身部署航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