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尋寧正準備跳下站台沿著軌道走，卻看到隧道裏燈光亮起，一列電氣列車飛速駛來，他趕緊躲到柱子後麵。

  列車沒有停下靠站的意思，保持速度快速過去了。張尋寧不敢伸頭看，但是從對麵牆上一閃而過的影子裏看，這不是一列全封閉的地鐵，而是一列板車。車上，整齊站立著裝甲獵手。

  他悄悄從柱子後麵伸出頭。板車上站立著的，是他這輩子見過最新的裝甲獵手，幾乎剛剛出廠一般。一些部位閃閃發光，通常隻要上過一次戰場，這些金屬表麵就會形成氧化層，看上去黯淡無光，死氣沉沉的。

  如果不是列車行駛如飛，他甚至可以看清每一馬克IV左臂上的出廠序列號，是相連的。

  這大概是燈塔儲備入侵用的，現在必須拿出來最後一搏了。那部雷達被摧毀後，聯軍已經控製了局部製空權，顯然燈塔的地麵調動變得十分困難，於是它開始借助地下路線來偷偷運輸兵力。

  張尋寧仔細觀看，每十二台馬克IV中，就有一台外形稍微不同的指揮型，它的頂部天線更多，計算能力也更強，具有一定的戰術指揮能力。

  看起來，它們全都處在出廠狀態，也許要到前線，再進行統一初始化，下載任務所需信息。不過它們去的方向是前線，與張尋寧想要去的地方正相反。

  列車漸漸遠去，站台再次黯淡下來，張尋寧轉向地鐵那一側，如果待會兒有一列車子，從那裏去向後方，也許可以搭搭便車。

  林司令的參謀部裏，也許沒人知道舟山的地下鐵已經通車了，至少張尋寧上岸前，他隻知道地鐵處在完工九成的，停工狀態。

  燈塔占領此地前很多年，包括地鐵在內的很多民生設施，就停止了。設備運往內地修建地下基地。

  這大概是為什麽，軍方一直沒扔下幾顆鑽地彈癱瘓掉這個暗藏的運輸網絡。不過，即使充分利用地鐵的運力，也不足以扭轉局麵了。

  遠處又亮起燈管。

  果然如張尋寧判斷，地下鐵的運輸還是雙向的，從西麵也有一列電氣列車靠近。

  他探頭探腦望去，這列列車的速度要慢一些。獨眼龍駕駛的車頭過去後，可以看到板車上堆滿了戰損的各種裝備。主要也是馬克IV。與剛才壯觀整齊，雄赳赳的隊列不同，這裏的殘破機甲，顯現的是戰場的另一麵。

  張尋寧可以看出，大部分機甲是毀於空襲，當然也有一些是被地雷炸毀的。也許要運到後方拆解。馬克IV有很好的標準化和模塊化設計，幾部殘骸可以很快拚湊出一台還能打的。所以人類參謀部總是低估燈塔的戰役潛力。

  燈塔始終敢於在兵力劣勢時發起攻擊，因為它從來不單單計算紙麵兵力對比，它也知道自己的潛力中包括，可重複使用的戰力。

  其機械修複能力，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大約是人類的6。5至10倍。所以它總是在兵力隻有對方三分之一強的時候發起攻擊。戰爭持續一段時間，聯軍的兵力就會枯竭，然後垮掉。

  張尋寧走出柱子，等待時機。他以前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飛身跳上一列行駛的列車，那簡直是不計後果的莽夫的行為。不過最近幾十個小時，他經常會問自己：“這種情況下，趙青會怎麽做？”

  趙青顯然會不顧一切跳上去。張尋寧沒有太多猶豫，縱身跳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馬克IV殘骸，穩住了身體，然後鑽到兩台殘骸中間的空隙裏，那裏可以很好地隱蔽自己。

  他躲在這裏觀察著四周，等待著未知的命運。

  很快車輛駛過一處站台，站台上站滿了巡邏的敵人機甲，所幸列車沒有停下，顯然最終目的地會更靠近東麵，也就是燈塔的核心區域，那裏是他和趙青約定匯合的地方，不過現在的首要任務，還是救出自己的人。

  按照燈塔的一般行動規範，俘虜會被送到後方樞紐，等待運往它的大後方。關於俘虜最後的命運，完全不得而知，也許趙青知道一些，但是公開消息上沒有。

  車子開始減速，看起來終點站要到了，舟山畢竟不是一個大地方。

  探出頭，看到前方燈火通明。即使還隔著半公裏，也可以看到前方光亮中，巨大的機甲影子在移動。

  張尋寧突然意識到，自己兩眼一閉跳上火車的時候，其實沒有想過接下來會麵臨什麽？該如何應對？

  他鑽進一部馬克IV被打壞的裝甲後麵，通過一個105毫米的彈孔向外麵看。

  車子進入站台，可以看到巡邏中的馬克IV，以及站立站台的，人形戰甲“鐵皮人”。

  躲在彈孔後麵張尋寧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聯軍士兵照例會給每一種燈塔新裝備起一個戲謔的名稱，“鐵皮人”也不例外；這個名字來源於“綠野仙蹤”裏的同名機器人，外形上稍微有些像，當然如果以為這個滑稽名字意味著一部憨態可掬，呆頭呆腦的機器人，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鐵皮人”在燈塔內部編號為LM19，意味19號輕型戰甲。在類似婷婷這樣的宣傳家口中，還有一個雄赳赳的名稱“黑色突擊兵”，大概是因為這種東西看上去黑不溜秋的。

  其實，這是一種戰場配置不多的特種戰術人形機甲。

  燈塔生產這種成本高昂的單位戶，起初是為了在占領區，絞殺日益依賴地道的人類遊擊隊，所以大部分“鐵皮人”屬於幾個獨立憲兵、空降旅，專司治安戰。隨後，又進行一些特種作戰方麵優化，進行敵後滲透。當然，由於其外形像人，也進行戰俘押解的任務。在正麵戰場，“鐵皮人”隻在最艱難的陣地投入使用，可以彌補大型機甲的死角。這種武器，確實使得利用地下掩體進行抵抗的大部分戰術破產。

  戰役層麵看，這種東西的作戰效能不如馬克IV這樣堅固可靠，火力強大的大家夥，但是正因為外形像人，成為了張尋寧，以及每一個戰壕士兵的噩夢。

  人可以躲藏我的地方，它都可以到；它甚至可以套上人類軍服，在十米開外，冒充人類士兵。

  你可以有很多辦法，避開笨拙呆板，隆隆開進的馬克IV，但是卻很難防範，這種悄無聲息的東西，偷偷摸到行軍床邊，割斷你的喉嚨。

  簡單說，馬克IV被稱作裝甲獵手，是因為它是用來對付人類裝甲部隊的，而這種2米高，雙足行走的人形輕戰甲，則是專門對付步兵的。

  與作為通用機器人，外形如同履帶上安裝郵筒的LM16“蟑螂”不同，“鐵皮人”沒有多任務需求，沒有修理/維護設備的工作，它的所有任務，就是殺人，整個設計隻優化兩個方麵：發現和殲滅人類。它是燈塔少數，善於使用冷兵器的單位。

  當然，整個燈塔控製的工業中，隻有日本的名古屋工業區可以生產這種精密玩意兒（燈塔可能有十幾個工廠可以生產馬克IV），加之使用精加工零件和貴金屬很多，產能並不高（具體數字不詳）。所以，前線士兵總是祈禱不要碰見這種東西，而大部分時候，祈禱總是有效。

  這是張尋寧第二次看到鐵皮人。上一次遭遇是在越南峴港的防禦陣地。當時他們成功利用攤頭地雷陣地，阻擋了馬克IV的集群進攻，但是燈塔用火箭炮，向陣地後發射了幾百個“鐵皮人”，戰局為之一轉。

  他還記得，一部被打成篩子的鐵皮人，從20米外，將自己的一截斷臂擲進碉堡射擊孔，殺死了機槍手；他還記得那條斷臂上，兩把彎刀交叉的圖形，那是著名的反遊擊部隊“利刃”傘兵營的標誌。傳聞這支部隊的“鐵皮人”會在左肩的副武器支架上，插著一把武士刀，用作戰壕近戰武器，當然張尋寧親眼證實，傳聞純屬子虛烏有。

  他很清楚，糊弄馬克IV是一回事，騙過鐵皮人是另一回事。這些“鐵皮人”肩膀上的白色鷹頭標誌，表明它們來自101空中突擊旅。

  “怎麽辦？”

  車子越來越慢，顯然會停在這裏。思忖如何繞過鐵皮人的功夫，他看到了站台地麵上的血跡，似乎還未完全幹透，顯然剛才，有人類傷員，在這裏下車。李小廣告訴他，被俘的郝建春和鄭舒掛了彩。另外還有一名安德森的手下重傷，會不會是他們？

  耳聽上方機械轉動，他抬起頭，看到站台上方巨大的天車上，一台黑漆漆，秤砣狀物體正在移動。他知道，這是用來吊裝列車上裝甲殘骸的電磁鐵，不由得心中一喜：“看起來天無絕人之路。”

  電磁鐵落下後，將前方的殘骸吸住，然後提起，移動到遠處的傳送帶上。

  張尋寧注意到，鐵皮人並不靠近吊裝區，顯然是因為它們的金屬構成和馬克IV很接近，靠近了也容易被電磁鐵吸住。

  巨大的電磁鐵終於到了張尋寧頭上，他雙手抓住破損的裝甲邊緣。

  轟的一聲，裝甲被電磁鐵吸住，開始上升。他悄然躲在殘骸後麵，升到了空中。這樣就避免了直接穿越空曠地帶。

  天車開始移動。他看著腳下，來回走動的十幾台各式機甲。它們全都沒有注意到，潛入者從頭上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