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曉華看覃大鳳奶奶親切的笑臉，心裏依稀流過一股溫暖，這股溫流從遙遠的地方流來。

  陶曉華不足一歲的時候，他母親三嫂因為偏頭痛嚴重，抱著他跑來找覃大鳳燒艾藥止痛。

  覃大鳳從她手中接過小孩，放一旁床上坐著，拿一隻乒乓球給他玩。然後讓大人俯臥床上，在大椎、玉枕和百會幾個穴位點上艾團。屋裏，艾團騰起嫋嫋青煙，飄散著濃鬱的香味。

  三嫂頭痛得厲害，迷迷糊糊接受艾藥治療。

  孩子開始著迷地玩著乒乓球，後來玩膩了，往旁邊亂爬動。覃大鳳怕他摔下床，在地上鋪一塊席子，把他抱下來放席子上坐著，一邊觀察大人的治療情況，一邊逗他玩。

  孩子的注意力很短暫，不久，曉華又覺得不新鮮了，口裏含含糊糊喊媽媽，想找自己母親。

  覃大鳳看了看燃燒的艾團，艾團沒有燒到一半，還不能讓孩子影響到大人治病。她想盡各種辦法，哄小孩。

  也許是孩子脫離母親時間久了，什麽方法都哄不住他。他先是到處亂叫亂爬，後來哇哇大哭，一直叫喚著媽媽。

  三嫂聽到孩子的啼哭聲，不安地問覃大鳳：

  “大鳳嫂子，艾團燃盡了嗎？曉華怎麽哭得這麽厲害？”

  覃大鳳安慰她：“孩子沒事，隻想要找媽媽抱。你就讓他哭吧，放心臥好，還有一小半艾藥沒燒完。”

  陶曉華還是不停地哭鬧，喊媽媽。

  三嫂掙紮著要起身，穴位上的艾團搖搖晃晃，就要掉落。

  覃大鳳連忙把她按住，製止她說：“別動，艾團還沒有燒完，現在正是藥效最強的時候，再忍一忍，等藥效徹底透入脈絡，沿任督二脈轉幾個回合，把藥力帶遍全身，最後匯入百匯，你的偏頭痛就好了。孩子哭一哭沒事。”

  “鳳嫂，華華想媽媽了，給我抱一抱，他就不哭了。”

  “跟你說別動，一動，氣脈就不正，影響藥效發揮作用。你不想前功盡棄吧，靜靜地躺著。我抱他到外頭走走。”

  三嫂虛弱地喚著孩子名字：

  “華華乖，聽覃奶奶的話，不哭不哭。”

  覃大鳳把他抱出門口。一對公雞正在打架，覃大鳳逗他說：

  “華華聽話，媽媽治好病就抱華華。喔喔喔——喔。你看，那兩隻大公雞在爭新娘呢，它們打架多激烈。”

  兩隻公雞張牙舞爪，拍翅跳躍，你不讓我，我不讓你，相互叮啄。孩子看呆了，停住了哭鬧。

  一會兒，一隻公雞氣餒戰敗，落荒而逃。勝利的公雞雄赳赳乘勝追擊。

  兩隻公雞跑了，陶曉華又扯開喉嚨啼哭起來。

  覃大鳳牽著他在院門前跑來跑去，小家夥一邊跑，一邊哭，有時還雜著笑。這麽跑了幾圈，覃大鳳累了，停下。隻要她一停下，孩子就放聲大哭。

  “是不是孩子肚子餓了？”覃大鳳拉著他小手，回到屋裏。

  三嫂靜靜俯臥在床上，艾團還是沒有燃盡。她不想前功盡棄，不敢亂動，艱難地問：

  “華華怎麽不乖？幹嘛又哭了？肚子還沒餓那麽快吧。”

  孩子點點頭，含糊地說：“餓……”

  “真是肚子餓了。”覃大鳳把他抱起來，“華華忍一忍，媽媽就快好。”

  哪知道曉華爬到她身上就不哭了，他動作麻利地順勢往覃奶奶懷裏鑽。覃大鳳想把他抱好點，他卻抓住奶奶胳膊撲進她懷裏，努嘴就往胸前拱。

  “壞小子，奶奶不是你媽，哪來的奶水喂你呀。”覃大鳳哭笑不得，佯裝罵道。

  陶曉華喝不到奶，看樣子很生氣，使勁踢鬧起來。

  “奶奶不是你媽媽，踢什麽？你媽媽燒完艾團就喂你。聽話，再踢人，奶奶就生氣了。”覃大鳳罵道。

  可是，曉華就是不聽，又踢又抓，非要喝奶不可。

  覃大鳳無奈地說：“好了好了，奶奶先喂你兩口，你不要哭了。”於是，她撩起衣擺，把曉華抱緊點。

  曉華熟練地張嘴，叼住她的**，靜靜地吸吮起來。雖然沒有吸到奶水，但他滿足地閉起雙眼，安靜下來。吸著吸著，他或許是困倦了，嘴巴緩慢下來，最後一動不動，睡著了。

  “傻小子，還以為奶奶是你娘呢，那麽好哄呀，竟然睡著了。”覃奶奶高興地把他放到床上，任他甜甜地睡去。

  三嫂頭不敢動，極力轉動眼珠，依稀看到孩子靜靜地睡在自己身邊。

  “鳳嫂，曉華怎麽不哭了？你拿什麽喂他，讓他睡得這麽甜？”

  “三媳，你這兒子真逗，我還以為是肚子餓哭呢。剛抱上懷裏，就自動找奶喝。我隻是哄哄他，沒想到他睡著了。原來是困才哭的。”

  “不哭鬧就好。謝謝鳳嫂，給你添亂了。”

  “沒事。這孩子可愛，一看到屋外兩隻大公雞打架，瞪著一雙大明亮地眼睛，看得入迷，樣子帥極了。我喜歡這孩子，不麻煩。”

  覃大鳳一邊說，一邊仔細檢查三嫂燃熏艾條的情景。

  “快了，就好。”

  然後，她習慣地默念咒語：

  “艾藥艾藥，燃熏病灶；艾藥燒盡，病毒就跑。”

  “五毒不近，百病不侵。好了——起！”

  她扶起三嫂，用力拍打床板，繼續喃喃念咒語：“五毒不近，百病不侵。”

  曉華被拍打聲驚醒，又放聲哭起來。

  三嫂轉身抱起他，他爬到媽媽身上，馬上停止哭聲，小腦袋從媽媽肩膀探出來，睜著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覃奶奶。

  覃大鳳逗她：“華華真乖，舍不得奶奶了？”

  三嫂一邊往門外走，一邊教孩子：“學媽媽的話，謝謝奶奶。”

  曉華天真地看著覃大鳳，含糊地：“謝謝！”

  三嫂驚奇地說：“平時學一句話，我要反複教幾遍。這回，他怎麽學得那麽快？”

  覃大鳳笑著逗他說：“咦，咦，曉華聰明呀。”

  他舉手向覃奶奶伸去，學著說：“聰明，聰明。”

  兩個大人見他可愛，哈哈笑。

  有一次，三嫂做工回來，感到頭重腳輕，知道自己發痧了。她急忙上覃大鳳家找她夾砂，陶曉華寸步不離跟媽媽。

  覃大鳳在裏屋為她夾痧，讓曉華自己在院子裏玩耍。

  三嫂麵朝大門，看三歲的兒子在門外咯咯笑著追抓蜻蜓，忘了背上被覃大鳳夾痧的疼痛。

  覃大鳳熟練地勾起食指和中指，用力均勻，在三嫂後背的皮肉夾起一團團紫黑瘀斑，嗒嗒做響。她從肩脖開始夾痧，那裏的皮肉比較厚，夾起來順手。隻一會兒功夫，三嫂的後背就排起三行整齊的瘀斑，一個個黑紅透亮。

  “嗚哇——媽媽——”突然，門外傳來曉華驚恐的哭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