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甚至比之前更黑一些，車也還沒開到碼頭。

  看了一眼時間，我發現自己才睡了不到半個小時。

  意識有些朦朧，好像還飄散在夢中，我抬眼看向李澤言，隻是看著，沒有說話。

  在這方絕對安靜黑暗的天地裏，時間好像過得很慢，又好像過的很快。

  李澤言低聲道：“別看了，再睡一會兒。”

  “睡不著了……”

  我坐直了一些，小幅度的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突然注意到後座的一個箱子。

  上車的時候還沒來得及細問，不過那裏麵裝的好像是李澤言買來的退化藥劑。

  好奇心讓我瞬間來了精神，僅有的困意也散盡了。

  “對了，交易的事，你還沒跟我講。”

  此時，我們已經開到了市區，趁著等紅燈的功夫，李澤言瞥了我一眼：“你想知道什麽？”

  “都想知道。”我認真道：“比如，為什麽你會知道退化藥劑？為什麽要出高價買它？為什麽要找製藥人？”

  這些問題從我在昇水街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在腦內盤旋著，此時，終於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李澤言沉默了片刻，大概是在想要從哪裏開始講，綠燈亮起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昇水街最近發生了一起殺人事件。”

  我忙道：“我知道，是那個……張某？”

  我對這個新聞有印象。

  因為那個死者很特別，他雖然在特遣署公布的Evolver名單上，但死亡報告卻顯示他是普通人。

  這個新聞曾經掀起過一定的熱度，不過，在特遣署出麵澄清，這隻是一個同名同姓導致的誤會後，關注的人漸漸地就少了。

  可這件事和李澤言有什麽關係呢？

  這個疑問還未落地，便得到了解答。

  “他曾經在無名島待過。”

  “大概半個月前，他和另一個Evolver一起離開了。”

  “他們走之後，陸續有人離開了無名島，我從那些人身上查到了退化藥劑的事。”

  說到這，他突然停了下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像是在思考到底應不應該繼續說下去。

  “然後呢？”

  在我的輕聲催促下，李澤言動了動唇：“……我認為，退化藥劑的事和你失去的Evol有關。”

  “我的Evol？！”

  我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卻不是因為這句話本身，而是因為它出自李澤言之口。

  我不清楚是什麽信息讓他有了這樣的猜想，但從我被綁架，到占卜店的奇遇，我也不可避免地察覺到一些事。

  “我……我也覺得！其實之前在昇水街……我好像遇到了另一個‘我’。”

  聽到我的話，李澤言的神情出現了微秒的變化。

  我猛地想起什麽，從口袋裏掏出那瓶透明的藥劑。

  我遲疑著開口：“雖然我沒有見到她，但是……”

  “她說了一些很奇怪的話，還留給了我這個。”

  那支透明的液體在黑暗中竟然也發出淡淡的光，水晶般的碎屑肆意漂浮著。

  “退化藥劑？”

  李澤言皺起眉頭，他的話讓我更加驚訝。在他的指示下，我慌慌張張地拿過後排的箱子。

  “哢噠”一聲，箱子打開了，十幾支藥劑整整齊齊的擺放在其中，每一支都散發出淡淡的光芒。

  我重新端詳起手中的藥劑，心頭驀然升騰起一股恐懼：“真的一模一樣……”

  “為什麽她要給我這個？”

  我徹底糊塗了，李澤言似乎也陷入了思索，車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窗外投進零零碎碎的月光，將沉默籠上一層薄紗。

  不知過了多久，李澤言終於開口，低聲道了一句：“先別想了，我們到了。”

  我抬起頭，發現我們已經來到了碼頭附近，天海相接的地方有微亮的光。

  空氣中有著淡淡的霧氣，海浪起伏，拍打著船隻與海岸。

  上次我就是被帶到這個碼頭，然後進入無名島的吧。

  鹹鹹的海風撲鼻而來，我決心照李澤言說的，暫時把退化藥劑背後繁雜的線索放下，專心於眼前。

  本以為我們會直接上船，沒想到，李澤言竟是把車開進了停放集裝箱的區域。

  黎明前的時刻仍然很暗，在這樣的時間，不遠處的某個集裝箱卻被光亮包裹著。

  我們在集裝箱旁邊停下，那些光亮迅速轉移了焦點，全部照在我們的身上。

  那強烈的光有些刺眼，我下意識地伸手擋住眼睛，卻擋不住耳邊響起的嘈雜人聲。

  “來了！是華銳總裁李澤言！”

  “華銳暗中集結Evolver的事是真的嗎？這個碼頭就是你們的據點嗎？”

  “副駕駛上的是誰！可以轉過來嗎？”

  “……”

  我這才意識到，那些光亮的來源竟是密密麻麻的閃光燈！

  刺眼的閃光燈在我們麵前閃爍，話筒和攝像機擠來擠去，恨不得穿過車窗戳上我的臉。

  李澤言皺起眉頭，表情有些嚴肅，低聲囑咐道：“別下車。”

  他解開自己的安全帶，才剛打開車門，記者們便立刻炸開了鍋，又開始新一輪的問題轟炸。

  “特遣署在這片集裝箱區域找到了殺人犯，是華銳故意窩藏的嗎？”

  “近期發生的Evolver傷人事件，是否也與華銳有關？”

  “……”

  李澤言沒有立刻回答，等記者們的聲音漸漸弱下去後，才開始說話：“你們說的所有事，華銳都沒做過。”

  他的聲音雖然不大，卻足夠坦蕩，足以讓在場的每個人聽見。

  麵對這樣直截了當卻又簡潔的回答，記者們麵麵相覷，一時不知如何接話，直到人群中響起另一個聲音。

  “真的嗎？”

  以聲音的源頭為界，人群分成了兩半，閃光燈再次照亮了這條狹窄的通道，通道的那頭，梁季中正站在那裏。

  他往我們所在的位置走來，身後還跟著好幾個穿著特遣署製服的人，和幾個我曾在無名島上見過的熟麵孔。

  那幾個人小跑過來，先一步到了李澤言身旁：“李總，我們試圖阻止了，但特遣署執意要查……”

  李澤言沒說什麽，隻是淡淡看了看男人，輕點了下頭，轉而看向了梁季中。

  梁季中冷笑道：“同樣的把戲，李先生還想來第二次嗎？”

  李澤言道：“這也是我想問的。”

  “既然如此，那就麻煩解釋一下這個人的事吧。”

  說著，梁季中微微別過身，兩名特遣署隊員立刻上前，他們扣著一個垂首的男人。

  隨著壓製的撤離，男人如同一隻失去提線的木偶，摔倒在地上。

  他匍匐在地上，神情有些崩潰：“我、我沒有殺人！！我隻是想當普通人……”

  “李先生，您幫幫我……”

  李澤言的表情看不出一絲波瀾，始終維持著微微皺眉的模樣。

  而還坐在車裏的我卻再也控製不住，猛地解開安全帶，推門衝了過去。

  這個人是——

  那個哭嚎哀求著的男人抬起頭來，我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他竟然是之前綁架過我的綁匪，那個給三辰會提供線索的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