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這一路上會遭遇重重阻攔，但出乎意料地，我和李澤言就這麽暢通無阻地走出了BS。

  我心髒砰砰直跳的還沒緩過神，可他的神情卻沉穩從容，就像隻是來BS做了個客。

  藤蔓掩蓋的銀色建築在身後漸行漸遠，外麵的世界依然大雪紛飛，白茫茫一片。

  我喃喃道：“李澤言，你剛才……”

  他一臉淡然：“殺了人。”

  原本還猶豫著要不要問出這個問題的我，此時卻被他的坦然嚇了一跳。

  雖然看到那一幕時無比震驚，但我始終相信，如果不是有非動手不可的原因，他不會這樣做。

  “那個人也是BLACK SAN中的一員吧，他是不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你才……”

  李澤言輕輕挑眉，不答反問：“你就這麽信任我？”

  “……我隻是知道，你不是漠視生命的人，如果你這麽做了，就一定有非做不可的理由。”我下意識道：“畢竟，你第一次見麵就救了我，就連一隻貓你都會……”

  一想到現在我們不過是陌生人，我連忙從回憶中回過神，忐忑地看向他。

  他卻罕見地沉默了一瞬，眼底似乎蘊含著我看不懂的複雜情緒，但又很快恢複如常：“你不應該攪到這件事裏……算了。”

  他似是想要說些什麽，但忽然又改了主意。

  我遲疑著開口：“那現在，我能不能跟你商量個事……”

  李澤言道：“什麽？”

  我小心翼翼道：“先、先把槍拿開。你手舉這麽久，就不酸麽？”

  他淡淡瞥了我一眼，仍舊不為所動：“你的嫌疑還沒有完全掃除。”

  我忙道：“可我真的不是BLACK SAN的人！”

  他微微皺眉：“那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我小聲道：“……你把槍放下，我就告訴你。”

  “先上車。”

  他不理，隻推開車門，眼神裏的審視已經給出了我答案，我隻好訕訕地跟著他跨進車裏。

  狹窄的車廂雖然隔絕了寒冷，可他身上那股自帶的壓迫感也更強烈，我不自覺地將腰杆挺得更直了些。

  而他這副公事公辦、不想多浪費時間的模樣，就像……

  就像當初我在華銳辦公室前攔住他、說服他投資時見過的表情一樣。

  所以這一次，我也一定不能失敗！

  他似乎知道我要說什麽，當先開口道：“我不會浪費太多時間在聽你的解釋上。”

  我努力地調整呼吸，對上他的眼睛，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平靜：“我並不是BLACK SAN中的一員，我隻是……”

  “隻是用了一些特殊手段，潛進去打探‘恒冬’的消息。”

  “據我所知，這不是單純的自然異象，也並非BLACK SAN的陰謀，幕後主使另有其人。”

  在聽我提到‘恒冬’事件這四個字時，那張麵無表情的臉終於有了幾分動容：“你了解這場大雪的內情？”

  我飛快地點點頭，繼續把自己這些天調查的情報告訴他：“不久前，N曾檢測到北山信號塔有異常Evol波動，可去了後才發現，異常的源頭是在地下。”

  “那裏其實是一個衛星控製所……”

  “戀語市隻是他的試驗點，他的真正目的是通過衛星信號的覆蓋，將Evol的影響擴散到全球！”

  不知是相信了我說的話，還是因為別的什麽，他神色複雜地看了我半晌，拿著槍的手終於緩緩放下：“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我遲疑道：“……有些事我現在還不能說，可是，有一點我可以確信，衛星的地點並不在陸地，而是在海上。”

  我忙從口袋裏掏出那張已經有些發皺的門票給他，指著上麵的六棱冰晶給他看：“BLACK SAN已經鎖定了幕後主使是他們的叛逃者，我也在會議上看見了和這個一模一樣的印記。”

  “不僅演奏會舉辦時間和衛星發射時間吻合，就連這個印記也一樣……你不覺得太巧了嗎？”

  “而且，無論是BLACK SAN、特遣署還是軍方，都已經排除了基地在陸地上的可能性。”

  “所以我猜想，還剩下最後一種可能——”

  “發射基地根本不在陸地，而是在海上！”

  一口氣說完心中所想，我忐忑地望向李澤言。

  他低聲道：“這隻是你單方麵的猜測。”

  我忙道：“可是，衛星發射的時間就在幾小時後，如果不去阻止的話，一切就來不及了！”

  “是你跟我說過，一切都有機會改變，我無法確信我的推論百分百正確，但總比坐以待斃好。”

  “……你還不相信的話，我就自己去。”

  我自暴自棄地拉開車門，腳還沒跨出去，就被他一把拉了回來。

  我看向他，有些欣喜：“你相信我的話了？！”

  李澤言淡淡道：“不相信。”

  我：“那你……”

  李澤言：“那就證明給我看，你是對的。”

  正當我被噎得說不出話時，他已經啟動了車子，朝我瞥來的目光裏卻多了分笑意：“更何況以你的速度，走過去天都黑了。”

  ……這個人，明明把我的事忘得一幹二淨，唯有懟人已經形成生理反應了！

  如果他能記起我的話，我一定要用這件事，威脅他給我放好幾天假！

  李澤言一臉嫌棄：“你在傻笑什麽？”

  “……沒、沒什麽。”

  我慌忙收回目光，故作鎮定地朝車窗外望去。

  雨刷不斷刮掃著融化的雪水，紛飛的雪片一把把撲向車窗，仿佛有隻無形之手在空中拋擲。

  路邊的冷杉依然蓊鬱，冬鳥撲棱著翅膀飛向海麵，街道上行人如織，車輛來來往往。

  無論遇到何種災難，這座城市從未停止過運轉，而這些“平凡”的普通人，也不曾因為危機而失去生活的勇氣。

  每個生命或長或短的一生，都不該由別人定義其價值，更不該以此為由被剝奪生存的權利。

  至少，這就是我想要看到的世界。

  ……可是，我真的有能力去拯救它嗎？

  或許是感受到了我忽如其來的低氣壓，李澤言淡淡朝我瞥了一眼：“想退縮了？”

  “……才不是！”

  我抿了抿唇，看著他含著笑的眼睛，鬼使神差地說出一句：“……我隻是想要一份鼓勵，你就當我是迷信……”

  他沉默了半晌，輕輕笑了起來：“一個笨蛋，能有這份孤注一擲的勇氣，能一個人走到這裏，已經讓我刮目相看了。”

  “證明給我看，也證明給其他人看，你擁有改變未來的力量。”

  車內昏暗的燈光在他的側臉鍍上一層柔和光芒，我有些失神，仿佛時間又回溯到很久之前。

  無論是那個誇下海口的兩年計劃，還是深夜奮戰的一次次策劃案……

  似乎每個危急關頭生出來的勇氣，都是源於為了向他證明，自己也有不輸於人的能力。

  我相信，這次也會一樣。

  我看向他：“那你可不可以再開快點？我、我怕趕不上……”

  李澤言低聲應道：“……知道了。”

  儀表盤的指針飛速轉動，疾馳的車輪碾起紛飛的雪碴，連同風一起鑽入車燈照出的窄窄前路。

  遠處，港口停泊的船隻閃爍著點點燈光，海暗線也被吞沒在雪幕裏。

  麵對命運終臨的時刻，我們誰都沒有說話，但是，我們都堅信著——

  再大的風雪，也無法撼動一束光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