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慘烈的尖叫在耳邊響起，我聽到了什麽黏黏呼呼的響聲。

  剛剛還在叫囂著的中年男子，已經躺在了那堆他一手製造的冰冷機器上，殷紅的血液詭異地蜿蜒而下。

  我可以確定自己剛剛並沒能使出能力，救援隊伍也還沒趕到。

  幾分鍾前，還倒在牆邊動彈不得的白起重新站了起來，周身都縈繞著凜冽的氣流。

  他狂躁地揮開擋在他麵前的那些機械巨臂，甚至發起了無意義的重複攻擊。

  紊亂的風擋住了他臉上的表情，但光是從動作上看來，卻顯得極其不自然。

  “……白起？”

  我嚐試著喊了他一聲，他卻發出了一聲含糊不清的低吼，冷冷地循著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被那道淩厲的目光嚇得怔住了，虛虛地癱坐在地上，看向搖搖晃晃走來的他。

  我想要走過去好好抱住他，但心頭盤踞的恐懼又讓我根本動彈不得。

  失去了控製的機械臂在空中肆意揮舞，但在他的手下還來不及看清，就已經變成了一堆廢銅爛鐵。

  鋒利的碎片不時劃過他的皮膚，他卻始終不為所動，隻是眼神空洞地尋找著下一個目標。

  逐漸地，我已經分不清是他控製著還在盤旋的黑色颶風，還是那股不詳的力量已經把他吞噬。

  很快，剛剛還占著上風的機械臂就被銷毀的精光，而他卻並沒有停下腳步。

  失去了攻擊物的他看起來有點狂躁，向著懸掛在半空的殘留部件發動起無意義的重複攻擊。

  過猛的動作撕裂開他身上密集的傷口，血再次不住地低落，他卻依舊沒有在意。

  現在的他如顧征所說，根本就已經不是作為人類該有的狀態了！

  我不知道該怎樣才能喚醒他的意識，隻好一遍遍地叫著他的名字。

  他有幾次都似乎做出了掙紮，眼神中多少恢複了一些神采，但又立馬被另外一個“他”所控製。

  我不懈地拖著腳步向他靠近，隻想讓他早點從這股力量中脫身。

  而救援隊卻不合時宜地進入了地下室，讓好不容易才穩定了些許的白起，重新進入了戰鬥狀態。

  他無差別地攻擊著麵前的隊友，盲目的眼神中徹底失去了往昔的神采。

  隊友們迅速整隊成矩陣，但不敢對他做出任何攻擊。

  帶頭的人用對講機匯報著情況，帶著隊伍伺機而動。

  N717出現暴走，初步鑒定危險性為B級，準備壓製回收。

  被包圍在其中的白起對著堅不可摧的石盾牌，不知疲倦地掀起一陣陣黑色颶風。

  每發動一起Evol，反噬就成倍地作用在他的身體上。毀血淋漓的傷□□織在一起，觸目驚心。

  我想要衝到白起麵前，喚醒他的意識，但是密不透風的矩陣把我完全隔絕在外。

  於是，我又開始扒著矩陣最外層的人的軍服，聲嘶力竭地懇求他們救救白起，但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很快，渾身傷痕的白起就像是一具被剪斷了線的木偶，直直地倒向地麵。

  倔強的他還想要掙紮著站起來，但隊員們馬上捉住了這個機會，蜂擁而上把他鎮壓在地。

  趁著混亂，我也穿過武裝部隊擠到了他的身邊，不顧一切地伸手攔在了他和隊員之間。

  “你們要對他幹什麽！沒看到他已經受了這麽重的傷了嗎！”

  隊友掃過我的眼神中沒有泛起任何波瀾，直接就用冰冷的槍抵上了我的額頭：“你是誰？我們有權將任何可疑人員就地正法。”

  我無比清楚，如果不在這時挑明自己對他們的價值，下一秒，極有可能就真的會變成槍下亡魂。

  雖然不確定現在暴露自己的身份是好是壞，但我必須先爭取到替白起發言的權力！

  “我是這次大雪事件的核心解決因子，我是.....”

  一隻冰涼的手掌用力地拉過了我的手腕，打斷了我即將到嘴邊的話。

  我順著手上清晰的痛感看過去，竟對上了白起疲憊的目光。

  他看起來還在不穩定的狀態，仿佛在跟什麽無形的東西戰鬥著，努力維持著好不容易恢複過來的意識。

  我忙喚道：“白起！”

  那雙布滿了細密血絲的眼眸朝著我的方向轉了轉，幹裂的嘴唇一張一合地發出嘶啞的聲音：“N717服從回收安排。”

  “在此之前，先讓我跟她說幾句。”

  隊友們微微頷首以示批準，但絲毫沒有回避的意思。

  白起便在眾目睽睽之下摟過我的脖頸，把我拉向他。

  濃重的血腥味一時充滿了我的鼻腔，我隻感覺鼻尖一酸，但還是努力忍住了眼眶中打轉的淚。

  他的動作很生硬，但又放得很輕柔，就像是曾經，我們還相知相識的時候。

  我配合著俯下身子，側過頭湊到他的唇邊：“說吧，我能聽到。”

  他微弱的氣息打在我的耳廓上，一字一頓地說著讓我難以服從的話――

  “……不要告訴其他人，你的真實身份。”

  我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心中急切不已：“可是！”

  “放下Qu 的身份……”他強撐著力氣，低聲道：“作為普通人活下去。”

  不等我拒絕，他摁在我後腦上的手就突然收緊了，作出保護的姿態。

  即便自己身處這樣情況、即便我和他已經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他卻始終都沒有鬆開，那雙一次次把我緊緊護在懷裏的手。

  簌簌的淚水止不住地落在他的臉上，暈開了那些未幹的血漬，也模糊了他的輪廓。

  “哭什麽。”白起低聲囑咐道：“答應我，不要再插手這件事了。”

  “不管你是什麽身份，這個世界的結局都不該由你一個人來背負。”他喘了口氣又道：“我會找到解決事件的辦法，也會找到你要找的人。”

  “這些都是我該做的事，而不是Queen。”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氣息也逐漸微弱。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摁著我的後腦勺和他額頭相抵，又用另一隻手在我的掌心塞了什麽。

  隻是憑借著觸感和輪廓，我能認出來——

  那是他曾經送我的銀杏手鏈。

  不管丟失多少遍，他都會像這樣，一次又一次幫我找回。

  “自己的東西，自己要好好保管。”

  “別再弄丟了。”

  “帶上它，離開這裏，好好活著。”

  說完，他就舉手示意隊友，接受了休眠注射。

  我也被連帶著一同帶走了，但我已不再畏懼。

  因為我知道，我要找的那個白起，從來沒有消失過。

  不管世界和他人如何待他，他仍然帶著自己的正義和信仰，浴血奮戰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