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椅背上，心髒因為驚嚇而狂跳不已。

  剛剛的話題無法再繼續下去，車廂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窗外車鳴聲響作一片，短短幾分鍾內，道路完全被車輛堵住了，絲毫沒有移動的跡象。

  不少人開始下車查看發生了什麽事，人群開始有些騷動。

  李澤言也感覺到不對，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一麵囑咐道：“你待在車上。”

  “等等，我也想看看發生了什麽事。”

  我連忙叫住李澤言，手忙腳亂地解開身上的安全帶。

  李澤言停頓了一下，但並沒有阻止。

  打開車門的瞬間，冷風一下子灌進來，將裏麵的暖意吹散得幹幹淨淨。

  雪好像又下大了，我不由打了個寒顫，裹緊外套跟在李澤言的身後。

  這條路好像堵得很長，陰沉的天空下，遠遠的那邊，一抹紅色的光照亮了天際交界之處。

  不明原因的人群騷動著、抱怨著，莫名地，一種恐慌彌漫在每個人的心頭。

  發生了什麽？會是像那天一樣的事故嗎？

  我心裏隱隱有些焦慮，好像想到了什麽，又抓不住那飛快竄過的念頭，忽然，一陣眩暈感傳來。

  我下意識地抓住李澤言的手臂，對上他帶著詢問的眼神，還沒有開口，眼前的一切就天旋地轉。

  火光、爆炸、車禍、人潮……畫麵不斷閃現、切換、交替。

  意識暈乎乎的，我緊緊地握著手中抓住的東西，就像攥住唯一一根浮木。

  我看見倒塌的大樓、斷裂的橋梁、崩塌的台階……

  我聽見一個高亢尖銳的笑聲響起，一個削瘦的人影站在高塔上：“如此美妙的結局。”

  “……你怎麽了？還好嗎？”

  李澤言的聲音像在很遙遠的地方，又慢慢變得清晰。

  我這才從預見的畫麵中清醒過來，看著李澤言略帶急切的表情，才發現自己全身都在顫抖。

  遠處的那片紅色燈光，就像是那天爆炸產生的火光，充滿了不詳的意味。

  想到剛才預見的畫麵，我的心再次沉重起來，一種無可名狀的哀傷壓著我。

  內心深處，那片隔絕的黑暗牢牢包圍了我，各種紛亂的思緒滾滾而來，猶如黑色的濁流。

  我喃喃道：“……我是不是做錯了？”

  “什麽做錯了？”

  等到李澤言詢問，我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說出了口，可自責的情緒一旦開啟，就完全無法停下來。

  如果沒有我，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生？

  是我扭轉了未來、是我回到了現實、是我無力去改變、是我眼睜睜地一再看著事情發生——

  都是我的錯！

  “你在想什麽！”

  李澤言的喝聲打斷了我陰暗的思緒，他強硬地握住我的手臂，讓我恍惚的視線重新聚焦到他的身上。

  這句話像徹骨的冰水當頭澆灌而下，讓我徹徹底底地清醒了過來。

  眼下發生的種種事情，根本沒有給我留下擅自陷入負麵情緒的時間。

  “……對不起。”

  我訕訕地鬆開了一直抓住李澤言小臂的手，卻在他的外衣上留下了抹不平的褶皺。

  那些錯亂的畫麵還殘留在眼前，讓我無法隻把它們當做幻覺。

  我隻能深吸一口氣，迎上了李澤言複雜的目光，如實交待道：“李澤言，我的Evol是預見未來。”

  他沒有說話，麵容嚴肅地傾聽著，隻有注視我的眼神能看出他在思索。

  “我看見了很多災難發生的片段，有的發生過，有的沒有。”

  說到這裏，我哂然一笑，那股不甘和懊悔又緊緊攫住了我。

  “但是，就算我預見到未來會發生什麽，我也並沒有能力去扭轉……”

  “我不清楚你經曆了什麽。”

  李澤言出聲打斷了我，他眼中流露出的神色，淡淡的關切更甚於驚訝。

  “如你所說的，那些發生的事如果是人為，那代表他們蓄謀已久。”他冷靜道：“從動機而言與你無關，也不是靠你能輕易阻止的。”

  “可是，我應該能做到的！如果我再敏銳一點，如果我的力量再強大一點……”我緊緊揪住胸口的衣服，情緒無法控製地有些歇斯底裏：“如果得到這個能力的不是我，一定能夠阻止的！”

  他沉聲打斷：“但這些假設都不存在。”

  “是啊……是不存在。”

  我眼裏的亮光倏然熄滅了，理智也告訴我，李澤言所說的是正確的。

  我嘴角扯出一抹苦笑：“隻是，就算是都不存在，我還是會一再去想……是不是很傻？”

  他低聲道：“很傻。”

  “但至少，你還有機會去改變。”

  沒有嘲笑，沒有質疑，也沒有鼓勵，李澤言隻是冷靜地告訴我事實：“已經發生的事情，沒有時間再讓人後悔了。”

  不知為什麽，我的眼眶又湧上酸澀，這次卻不再是難過。

  “李澤言，如果……”

  我認真地看著李澤言，好像隻是望著他，就能夠忘掉周遭的一切。

  “如果我的選擇能夠改變未來，我能夠去阻止事情發生。”

  “……但也可能做不到，甚至還有可能會導致更糟糕的局麵。”

  “我應該怎麽選擇？我要去改變它，還是順應它？”

  這一次，李澤言沒有立刻回答。

  在我的期盼中，他輕聲笑了一下。

  緊抿著的嘴角隨之鬆動，眼神裏也多了些別的什麽情緒。

  他輕聲道：“你不是心裏已經有數了嗎？”

  我遲疑道：“我真的可以嗎……？”

  “不知道。”

  李澤言果斷地回答了我，他的嘴角輕揚，聲音裏也帶上了淡淡的柔和：“但希望你可以。”

  就像是在這之前很多次一樣，給予我鼓勵。

  我一時沒有說話，心間籠罩的陰影像被他這句話破開了縫隙，湧進了明亮的光，越擴越大。

  我眨了眨泛紅的眼睛，終於能夠再次露出笑容：“我會的……”

  壓在身上的沉重一點點卸去，最後一絲牽絆我的猶豫也煙消雲散，此刻的勇氣足夠支撐我去做出任何選擇和改變。

  “我會做到的！”

  我重重地點頭，而李澤言的視線移向了遠處被紅光暈染的天際。

  他輕聲道：“不管你之後要做出怎樣的選擇，不要再像今天這樣。”

  這句話比起忠告，還夾雜了幾分不明顯的擔心，讓我心裏驀地變得更柔軟。

  “我不會那麽衝動了……謝謝你今天救了我。”

  最後向李澤言道別，我穿過停滯不前的車流，背對著天際紅光的方向往外跑去。

  沒有多遠，一股莫名的衝動催促著我回過頭，遠遠地和李澤言的目光相遇了。

  “李澤言——”

  “我保證，我一定會成功的！”

  李澤言沒有說話，隻是輕輕點了下頭。

  “還有——我叫悠然，很高興重新認識你。”

  沒有等他的回答，我不曾猶豫地轉身離開，向著我該去的地方。

  這次，我不會在等在原地，我要主動去找回過去的那些羈絆，我會去找到真相，我會阻止陰謀發生——

  不僅僅因為這就是我背負著QUEEN的名義，應有的責任和使命，而是我所想的、我所應該去做的。

  在我身邊，所有被卷進這場洪流的人，我會將他們一一都拯救出來。

  直到，陽光重新落下的那一天。

  直到，我們在星光中再次相遇。

  那時，我會再一次說出——

  你好，我叫悠然。

  ……

  大雪無聲地飄落，模糊了遠處的景象和人群。

  李澤言看著女孩跑去的身影，好像所有纏繞在她身上的迷惘和躊躇都消失，隻剩下了堅定。

  想起她最後的那句話，李澤言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