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著越來越強烈的懷疑來到了那名患者的病房。

  這是一個城市裏最普通的建築工人，此刻，他躺在重症病房裏無法醒來。

  報告上寫著，他有過10天左右的昏迷，在此期間曾像夢遊般站起，還在試圖用重物攻擊旁人。

  所幸被及時發現，才沒有造成嚴重傷害。

  我看著報告，眼前浮現出程路的臉。

  他們的症狀，一模一樣！

  如果……我可以在他昏睡的意識裏看到一些未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悄悄把手放在他的手上……

  “小姐，麻煩你出去，這裏是重症病房！”

  “小姐？小姐？”

  回過神時，我已經被護士們拉出了門外。

  手指上微涼的溫度，還在提醒我剛才殘酷的一幕——

  我看到他倒在地上，臉色發白，眼珠瞪得快要脫落，渾身顫抖。

  臨走前，我給宋醫生發了條短信，拜托她密切關注這個病人的變化。

  走出醫院，我抬起頭怔怔地看著晴朗的天空，心裏忽然湧起一陣悲傷，不知道這樣的陽光還能看見多久。

  這時，眼前傳來一陣哭聲，一個小女孩被匆匆而過的行人撞倒，跌坐在地上，我急忙跑上前哄道：“沒事了，乖，別哭……”

  我扶起小女孩，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塵，正想給她受傷的膝蓋貼上創可貼——

  “囡囡，囡囡，你怎麽亂跑啊……”

  一個中年女人急匆匆地從我手裏拉過小女孩，快步走進一旁的醫院。

  女人瞥了我一眼，一臉警惕：“以後不要隨便和陌生人說話，萬一傳染了呢……”

  小女孩還有些懵懂，她回過頭看著我，對我笑了笑。

  我捏著手裏的創可貼，猶豫著要不要跑上前——

  “你不會想要跑上去，給別人貼創可貼吧？”

  “啊？”

  李澤言低沉的聲音在身旁響起，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看向包上掛著的日晷懷表。

  自從上次發現這個懷表可以和李澤言通上話後，我就隨身攜帶著。

  盡管還沒有搞清楚，到底是什麽時候才可以聯係上他。

  我忙道：“你等等，我先把創可貼送過去——”

  李澤言似乎歎了口氣：“快點回來。我不知道什麽時候通訊會斷掉。”

  “好，我馬上——”

  我跑上前把創可貼遞給那對母女，然後在附近公園找了個空的長椅坐下。

  我捏著懷表，驚詫道：“所以說你真的到了未來？十年後？”

  他似是有些無奈：“……一分鍾前，你剛問了第二遍。”

  “我就是覺得太神奇了……以前隻在電影裏看到過……”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道：“未來的戀語市是什麽樣的？”

  李澤言淡淡道：“沒有太大差別，隻是更加現代化。”

  我想了想忙道：“這次流感事件對未來有影響嗎？”

  李澤言停頓了一下，方輕聲道：“沒有影響，事情都解決了。”

  “太好了！那……未來的我呢？”

  我小心翼翼地問著，那頭的李澤言忽然有些沉默。

  我打趣道：“不會是我太厲害，你被嚇到了吧？”

  “白癡。”他的聲音有些莫名的低落：“你……很好，比現在好。”

  當時的我並未在意，隻滿足地點點頭，一臉向往：“真好……好想一下子跳到十年後。”

  李澤言嗤道：“這麽興奮，那不然換你來？”

  “我——我倒是想啊……”

  聽到我的話，李澤言也愣了一下。

  “你想也不行。”他頓了一下，又道：“為什麽想去未來？”

  “因為……”我低聲道：“覺得現在很無力，不知道怎麽辦，而且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次的事情沒這麽簡單。”

  “你知道嗎？這些感染的人都是普通的青壯年，而且這個病毒對Evolver沒有影響。”

  “醫學界也沒有辦法……雖然現在不是很嚴重，但我總覺得，心裏很不安……”

  我喋喋不休地說著，忽略了那頭已經沉默的李澤言。

  過了半晌，他忽然開口：“悠然，你現在在中央公園嗎？”

  我疑惑道：“嗯，你怎麽知道？”

  他輕聲催促道：“別管我怎麽知道，去中心湖找一棵樹，快去。”

  我懵懵地站起來，雖然摸不著頭腦，但還是照著李澤言說的跑了過去，然後一眼就看到了中心湖邊上的大樹。

  我忙道：“我找到了，就在中心湖石碑的旁邊，怎麽了嗎？”

  李澤言道：“帶鑰匙了嗎？現在把你的心願刻上去。”

  我不由輕笑：“李澤言……這算不算是破壞公物？”

  李澤言嗤道：“……破壞氣氛倒是你厲害。”

  我訕訕一笑，看了看旁邊沒人，就一筆一劃地在樹幹上刻下了幾個字。

  我笑道：“好了。不過，我為什麽要刻字啊？”

  他輕嗤道：“這不是笨蛋都會喜歡的心理暗示嗎？”

  “你……你也太無聊了！”

  我氣呼呼地對著懷表做了個鬼臉，不過也真奇怪，剛才低落的心情好像好了不少。

  李澤言道：“你說這個病毒並不影響Evolver？”

  我點點頭：“嗯。”

  他囑咐道：“即使現在沒有影響，你也要注意遠離。”

  我驚呼道：“啊？難道是未來……”

  “不是。”

  他很快出聲打斷了我，然後我聽到那頭停頓了幾秒鍾。

  李澤言才輕聲道：“你很敏感細心，但也很容易衝動。有些事情你必須要謹慎，明白嗎？”

  我點點頭，忙應道：“……嗯，我懂，我會努力做到的……”

  那頭的李澤言輕笑了一下：“一切等我回來。”

  他說的有些輕，卻一如往常的自信而果斷。

  好像即使隔了十年，他也可以護我周全。

  我不禁問道：“那你什麽時候可以回來啊？”

  李澤言輕笑道：“這倒是你第一次希望我早點回去。”

  他特意把“第一次”這三個字說得重了一些。

  我輕歎道：“不是啦，總覺得獨自一個人去那麽遠的地方，會有點孤獨吧……”

  我坐在椅子上，看著空蕩蕩的公園和遠處馬路上匆忙的人群，心裏也湧起了一股孤獨的感覺。

  “以前看電影，裏麵主人公穿越時空以後都是一個人，沒有家可以去。”

  “熟悉的一切都變了，熟悉的人也變了……”

  懷表的秒針跳動了一下，我的眼前仿佛出現了李澤言獨自走在繁華城市的畫麵，他的臉上有些茫然和無助。

  他輕歎了口氣：“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聽好了，現在回家待著，不要亂想。等我確認一件事情後，很快就會回來。”

  “嗯……那你要……”

  我還沒說完，懷表就傳來滋滋拉拉的聲音，李澤言似乎說了一句什麽話，我卻沒有聽清。

  然後，我們的聯係便再次斷了。

  我隻好對著懷表說出了未完的話：“你也要照顧好自己啊，然後幫我告訴未來的自己，現在的我會加油的。”

  ……

  此刻，同樣站在大樹下的李澤言，慢慢看著樹幹上長出了淺淺的刻痕，那是一排歪歪扭扭的小字：大家都要平安健康。

  他的眼前似乎出現了女孩認真、用力地一筆一畫刻字的場麵。

  多日來，一直緊抿的嘴角終於揚起了弧度：“……笨蛋。”

  隻是，笑意很快就從李澤言的臉上離開了，他緊緊捏著裂開縫隙的懷表，走進了一座高大的鋼筋建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