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又是“砰”的一聲。

  “是煙花嗎？”

  我有一瞬的恍惚，但隨即彌漫在空氣中硝煙的氣味，那麽近，讓我意識到——

  那不是煙花，是槍聲！

  “白起！！”

  顧不得對子彈的恐懼，我不顧一切地回身往裏衝去。

  耳邊的響聲接連不斷地響起，我不知道這聲音是工廠外的禮花聲，還是槍聲。

  每響一聲，都讓我的心髒猛烈跳動一次。

  地麵上出現了血跡，一滴、一滴，越往遠處越多。

  就仿佛我的夢境在一點點重現。

  我看不清倉庫中的情形，未知的恐懼讓我渾身顫抖，眼淚不受控製地掉落。

  “白起！路路！你們在哪兒？！”

  沒有人回答我，不斷響起的聲音蓋過了我的呼喊。

  突然，一個高大的身影從我身後跑來，擦著我的肩膀焦急地衝進了白霧裏。

  視線中，彌散的煙塵在朦朦的陽光中漸漸沉澱，我隻看見那張一閃而過的臉，無比眼熟。

  順著他前進的方向，我終於看見了白起的身影——

  他安然無恙！

  無數的子彈中，風形成的屏障將他和路路護在中間。

  “白起……”

  提起的心髒又落回了原位，我剛向他邁近一步——

  但頃刻之間，變故發生了。

  我驚叫道：“小心！！”

  白起迅速地轉身，但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一顆等待已久的子彈，抓住了風變得稀薄的瞬間，穿透了白起的屏障。

  那個突然出現的男人，甚至還來不及去將路路抱進懷裏，這顆冰冷的子彈就穿過了男孩單薄的胸膛。

  時間仿佛停止了。

  我的視野裏，隻剩下那紅色的血液在薄暮的餘光中濺出。

  我驚呼道：“——路路！！”

  “爸爸……”

  路路的眼中出現了眷戀的光影，但很快，所有的光芒都黯淡下去。

  他終於被男人緊緊地抱進了懷裏。

  從黑暗中射出的子彈、不時響起的禮炮聲、地麵劇烈的搖晃、往下砸落的斷裂的橫梁和碎片……

  所有聲響、所有動靜，都那麽沉重，我卻覺得這一刻好靜。

  “悠然！”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一陣大力將我帶離原地，我的身後，有什麽從頂上重重地落下，發出一聲巨響。

  “我們先離開這裏！”

  白起的聲音裏帶著少見的慌張，我抬頭看他，卻沒有在他的臉上看見任何表情——

  即使他的雙手還在顫抖，即使他的眼裏盛滿了好像要溢出的悲傷。

  “……可是路路呢？”

  我不斷地回頭，但不知什麽時候，湧出來的淚水已經模糊了我的視線，我什麽也看不見。

  “……他爸爸來接他了。”

  白起重重地說了這句話，然後在沉默中帶著我跑向出口。

  我踉踉蹌蹌地跟著他，離身後那個小小的身影越來越遠。

  從門外湧進來的風聲嗚咽著，就像是無聲的哭泣。

  終於，我跟著白起踏出了門外。

  空中不時綻開的煙花映著黃昏的雲霞，就像另一個世界。

  但等待著我們的，卻還不是結束。

  無數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著我們，一支荷槍實彈的隊伍團團包圍住了整座倉庫，空氣中都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危險。

  所有人都帶著黑色的麵罩，隻露出一雙冷漠的眼睛。在他們的胸口，特遣署的特別行動隊徽章刺痛了我的雙眼。

  有那麽一瞬間，我感覺麵前每一個持槍的人，都像是惡魔。

  我想問他們為什麽——

  為什麽會出現，為什麽要開槍，為什麽傷害一個孩子……

  但張開口，難言的悲傷卻讓我無法發聲。

  眼淚撲簌簌地落下，我不明白，為什麽本該保護我們的人，會變成殘酷的劊子手。

  “是誰開的槍？”

  白起擋在我的身前，冷聲質問著這支突然出現的部隊，還未幹涸的血液順著他的指尖往下滴落。

  他緊繃的身體微微顫抖，仿佛用盡所有力氣壓抑著快要勃發的怒氣。

  “誰！”

  他的眼中再看不出任何情緒，隱在陰影裏的眸子像所有的光芒都泯滅了。

  這一刻，他曾經說過的話突然浮現在我的耳邊——

  “我不會再讓一個孩子死在我麵前。”

  ……

  “是我的命令。”

  熟悉的聲音讓我渾身一僵，我看見從隊伍中走出了指揮官的身影。

  他在數米開外看著我們，冰冷的眼神就像對著死物。

  我不可置信，喃喃道：“為什麽……”

  指揮官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仿佛任何事都沒有發生過。

  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這種不動聲色竟然是如此的冷漠。

  “他們開槍隻是因為行動指令——如果目標造成危害，就地槍殺。”

  那冰冷無情的四個字仿佛擲地有聲，一個字一個字敲碎了我僅餘的期望。

  白起攥緊了雙拳，即使壓抑著怒火，他的聲音卻反而變得更冰冷：“你沒有權利這麽做！”

  梁季中道：“特別行動隊有自己的行動理由，我身為指揮官，並沒有義務和時間來和你解釋。”

  “但你有義務，向我解釋特遣署的第一條準則——每一顆子彈隻為正義鳴響！”

  麵對白起的質問，指揮官沒有任何動容，他走到我們麵前站定，巨大的壓迫感從他的身上傳來。

  他看也沒有看我一眼，隻是注視著白起：“片麵的信息已經遮擋了你的視線。白起，當人身陷在局中時，就無法看清真正的道路。”

  “那你告訴我——”

  說著，白起上前了一步，他聲音裏那種控製不住的沉重，是我從未聽見過的，仿佛隨時會壓垮他。

  他冷冷道：“76名由我逮捕歸案的Evol罪犯，全部失蹤或死亡。”

  “無一例外。”

  白起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和指揮官對視，不曾有絲毫退卻和遲疑。

  梁季中沉聲道：“或許未來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正義。等你走到我這個高度的時候。”

  白起冷聲打斷：“我不需要！”

  “如果有人堅信這樣的正義，那麽這些人就由我親自製裁。”

  說著，白起舉起了手中的槍，槍口對準了麵前的人：“不管是誰。”

  “砰——”

  □□扳機扣動的聲音回響在天地間，轟鳴嘹亮。

  指揮官身上特遣署徽章標誌閃著藍色的光，明亮的能刺痛每一個觸及的目光。

  □□在白起手中轉了一個方向，被他鏗鏘有力地擲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白起冷冷地看向他：“從此，再沒有特遣B-7。”

  “你還是和他走向了相同的道路。”梁季中道：“這世界上並不是非黑即白，而你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即使被槍口直指著，這個嚴厲的男人也沒有流露出絲毫多餘的情緒。

  梁季中下令道：“特遣B-7擾亂特別行動隊執行任務，意圖叛變，現對其進行逮捕。”

  突然的變故讓我完全無法反應，我看著指揮官從容地走進隊伍，消失不見。

  從他的身後，銀色的子彈、黑色的迷霧、扭曲的光線、熾熱的火焰，鋪天蓋地地向我們襲來。

  白起眼睛裏的火光刹那被點燃，一點點殘存的風開始縈繞。

  我忙勸道：“白起，不要再使用Evol了！你會受傷的！”

  紊亂的風肆虐在我們周圍，我隻能看見白起微躬著身子，痛苦地爆發出了最後的力量。

  我焦急地想製止白起的動作，卻在下一秒，失去了身體的控製。

  一瞬間天旋地轉，眼前隻剩下朦朧的餘光。

  像是有人扼住了我的脖子，我說不出話，隻能感覺腦海裏有什麽東西在灌入。

  “悠然？！”

  白起的喊聲像隔著一層薄膜，離我很遠。

  我想要告訴他我沒事，卻喪失了所有力氣。

  僅餘的意識讓我朦朦朧朧地看見白起靠近，他雙手顫抖著抱起了我。

  “堅持住！”

  白起的聲音裏隻剩下了恐慌，有那麽一瞬間，我甚至有一種他快要落淚的錯覺。

  我感覺到他一次又一次地透支著自己的能力，縈繞在我們身邊的風越來越弱，直到完全消失。

  鼻尖的血腥氣味越來越重，白起重重的喘息聲不斷地落在我的耳邊，讓我一再揪心。

  到最後，我才終於聽見——

  他輕歎道：“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