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子村裏有一個長輩，一個小腳老太太。

  一般知道的都管她叫二姑。

  為什麽叫二姑？

  大概是因為她是誰誰誰的二姑媽，或者二姑奶奶之類的。聽到二姑，或者二姑奶奶，是不是跟影視劇裏的什麽人物有點像？是不是這個二姑是個什麽厲害人物啊？

  是不是都是這麽想的啊？

  你這麽想的話，如果你見到真人本尊，你會大跌眼鏡的。因為二姑給人的第一印象，感覺就是一個慈眉善目的，和藹的老太太。

  這老太太都多大了？有的說八九十歲，有的說七八十歲，有的說已經活了一百多了還有的說有幾百歲了。據不可靠消息，說她出生的年代是有皇帝，萬歲爺的年代。有人說她是吳老二那個年代的人，對吳家的事情最清楚。

  更有人說二姑，就是吳老二的二姑。

  真的假的？吳老二那個年代的人早就入土為骨了，說不定早就投胎轉世好幾次了。有人會說，不是有身份證嗎？對於山村的很多人來說，辦了，下半輩子恐怕都很難用到。因為他們當中很多人一生都不遠門，不到城市裏辦事。

  對他們來說，要身份證沒有用。不要說一個村子的，就是十裏八鄉的，都有三分麵熟的。臉就是身份證，模樣就是身份證。

  就說二姑的身體還行，眼睛還不錯，就是耳朵背了。人家就是在她耳邊大聲說話，她都不知道你在說啥。可是吧，你隻要有點說她壞話的意思，她立馬跟你翻臉。

  這就是該聽見的，她一句都聽不見；哎，不該聽見的，你別想蒙混過關，也別想糊弄她。

  二姑平時說話都輕聲細語地。

  一般她隻說：嗯，哦表示知道了；啊？表示疑惑疑問；是表示同意；不表示反對。

  二姑活了那麽大歲數，據說她有八個子女一說是九個，子女全沒了。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都不全了。重孫重孫女輩也沒有幾個了。據說連玄孫玄孫女輩分都不怎麽樣了。

  還聽說就是玄孫玄孫女輩分不是病病殃殃的，就是老遇到不順心的事情。

  二姑不像農村其他老頭，老太太，她不信道啊佛的。

  如果換做是別的老頭老太太不是被小輩們嫌棄，就是家裏有了什麽事情，肯定要想是不是得罪什麽了，自己怎麽這麽倒黴的之類了。可是二姑不是這樣的。

  按說很奇怪的事情，農村每家必須供奉一尊灶王爺。都說灶王爺是一家之主，逢年過節平常的都得給灶王爺供點幹果糕點糖果啥的。

  百姓，城裏老一輩都知道的，每年過年的時候，灶王爺要上天向玉帝稟告每家每戶一年做的好事情還是壞事情。做的好，當然來年家裏就比較好比較順；那要是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那上邊的神仙一發怒，這家就得倒黴。

  所以民間常有一種說法，叫灶王爺上天言好事，都希望灶王爺隻說自家的好處，不要提不好的事情。這其實是自我安慰。

  神仙是不能作弊的。人的好壞，地府閻王爺那裏有一筆賬，叫做生死賬地府隻管生死。灶王爺，土地，山神等等在人間的神仙有一筆賬，叫做日行賬日行一善，日行一惡，筆筆記錄，故叫日行賬。天上還有監督，派下來巡察的神仙，叫做巡視賬。天上還有神位仙祿冊，都有專門的神仙，比如四時功曹等，記錄凡人中的仙緣善行。

  如果神仙作弊了，說了假話瞎話，做了假賬，明明是做了錯事壞事，甚至大奸大惡，而向上麵隱瞞包庇，那麽這個神仙同樣要受罰，甚至剝奪神位，貶到人間受苦受罰的。

  說信神仙，信佛菩薩，就可以得到庇佑，不受生死，福祿壽這些管製，可以想要得到什麽就能得到什麽，這是不可能的。這都是你自己的言行舉止，一言一行，每日一行的結果。

  所以，通常說舉頭三尺有神明。還有一句話，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二姑不相信這些，哪怕是她看到了一些不可思議的東西，依然不相信。直到現在，二姑依然我行我素，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二姑還是吳老二出事，然後吳家豆腐店一天之間關張的那個年代。那個時候，她的八九個子女都成年或快要成年了。也就是吳老二夫人傭人仨被縣令帶走的沒有幾天，大概半個月，還是一個月之內吧？

  二姑那個階段總是疑神疑鬼的。

  說也奇怪，二姑可沒有什麽陰陽眼之類的，也從來沒有被什麽上過身的。可是吳老二夫人傭人仨被縣令帶走後，二姑開始覺得頭老是不舒服，說不出來的感覺。而且什麽呢？總感覺身邊有一陣風刮過，吹過的，剛好呢，也的確有風。但是那種風，似乎是人走過，還是快步走過去的感覺。還有呢，二姑竟然聽到了悉悉索索的講話不像講話，做什麽又不像做什麽的聲音。

  二姑把這些說給丈夫聽，給兒女聽，他們都說沒有啊。

  有的時候，二姑還能感覺似乎有個什麽一晃而過。

  雖然二姑不信這種東西，其實二姑為什麽不信這些呢？你大概以為二姑是沒有文化的鄉下老太太那種吧？錯了，二姑是有文化的，她祖上是做大官的，到了父親一代就不怎麽行了，但是教授她很多文化。所以二姑更像文人。

  二姑的信念就是君子坦蕩蕩的這種。

  你說不信吧，這麽怪的事情，也挺嚇人的。

  二姑嘴上說不信，但不能說一套做一套跑到什麽土地廟關帝廟什麽的去拜拜。她是很好麵子的。總感覺自己是男子投錯了女胎似的。

  二姑的丈夫子女都是信的，所以呢，家裏是有一個小香堂的，供奉著神像，菩薩像什麽的。二姑是背著丈夫子女們偷偷上香拜神拜菩薩的。

  你說不信吧，拜拜好像好點，一不拜吧，那些老是在她身邊晃蕩。

  二姑最近做了一個夢。那個夢有多奇怪和恐怖？有一天，二姑做夢夢到好像看到一群什麽東西，看不清是人啊，獸啊，還是神仙啊什麽的。

  就感覺那群人似乎在說話，似乎在吃多西，還有說有笑地。

  二姑慢慢地過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不是嚇一跳，而是差點當場嚇死。

  怎麽啦？

  那群人在吃一個巨大的東西，他們吃得好開心啊。等等，不對。他們吃的不是東西，不是食物。而是，而是，而是一個人。

  那個人，那個人，那個人是她二姑。。

  二姑的身體，四肢，已經被切開，分開得零零碎碎地。二姑的頭放在一邊。那個頭竟然還在說話：快吃，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得趁熱吃才好吃。怎麽樣，味道不錯吧？

  那群人邊吃，還變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