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上伸過來的手，柳淺淡淡的笑了。

  “是這樣的柳師傅，這是我最近剛得的一副《四獵騎圖》，但是因為時間過久，隻剩下殘本了，我聽很多人說您是位優秀的文物修複師，所以我想請您幫我看看，這幅畫還能修複嗎？”

  柳淺接過張一馳手中的畫卷，並沒有急著打開：“您過獎了張先生，我隻是對文物修複有一些研究。如果您放心的話，這幅畫我帶回去進行修複，畢竟這裏...”

  柳淺的意思很明確，像這樣的名畫，的確不該在這種場合打開。

  “我當然放心，那就麻煩您了。有任何問題隨時聯係我。”

  望著張一馳離開的背影，柳淺欣喜的拿起手中的畫卷，恨不得當下就衝回公寓一閱痛快。她拿出手機給昨天的號碼進行了備注，然後便開車朝公寓駛去。

  宋朝的畫作，在二維空間中曆經了時間的打磨，冠有“南柯一夢”的題識，所謂“題識”，是在畫的完成體係中標出的小標題，為避免喧賓奪主，常字小而不起眼。

  但是這幅殘本除外，即使畫質已經大幅受損，著名的“南柯一夢”也足以證明其價值。隻是修複工作的難度讓柳淺再一次忘記了時間。

  林風眠回到家已經是淩晨了，將手包遞給保姆孟姐後問道：“柳...夫人呢？”

  全名被咽回肚裏。

  “夫人中午出去後就沒回來。”

  林風眠皺著眉頭撥通了柳淺的電話，無響應的“嘟”聲讓他有些擔心，於是給李靜篤打了電話讓他去柳淺的公寓看看。

  “林總，夫人的公寓亮著燈，我查過了，是有位收藏家找到她希望幫自己修複文物。八成是在忙這件事。”李靜篤來到公寓樓下依舊選擇在樓下觀望。

  “好的，我知道了。”

  掛完電話後，林風眠依舊放心不下，傳了一則短信過去：“徹夜不回家，連聲招呼也不打。”

  柳淺看到這條信息的時候已經是在不知不覺的天亮後了，她放下手中的工具伸了伸懶腰。

  看到林風眠的話以後回複：“抱歉，忘記跟孟姐說了。”

  在公寓簡單洗漱以後，剛準備去上課，手機又開始無休止的震動。來電顯示“秦校長”，讓柳淺有些費解。

  “柳老師，我希望你馬上來學校一趟。你看看學校官網上的新聞，我真是對你太失望了！”還沒等柳淺反映過來，秦校長就掛斷了電話。

  “我校曆史係教師柳淺個人生活混亂，與多名富商關係不當！”

  “教師與學生私下見麵，舉止親密...”

  “教師生活奢華，名牌飾品天天戴！”

  ......

  刺眼的標題就像紅色的蜘蛛爬滿屏幕，和陳正銘在辦公室講題的畫麵、與張一馳在滿庭芳見麵的場景、自己身上每一件價值不菲的飾品.....

  一張張圖片赤裸的擺在每條帖子上。柳淺眼前閃過無數可能發生的情況，她雙手捂著頭，唇角不可控製的抽搐起來。

  “柳老師，你最好對這些事情做出合理的解釋！你知道這樣的情況對學校的影響有多大嗎？”

  “你就是這樣為人師表的嗎？”

  “從明天開始，暫停你的所有課程。什麽時候將這些事情解釋清楚，什麽時候再回來上班！”

  柳淺隻有木訥的坐在椅子上，她甚至覺得那椅子像是審訊凳，每一句話都像是把自己赤裸的剝開，呈現在所有人麵前。

  走出學校，她沒有理會身邊人的指點譏笑，哪怕這些人前些天還在津津樂道自己的課堂。車旁邊站著熟悉的身影，依舊窈窕，依舊高傲。

  “柳淺，你知道，我不是個遮遮掩掩的人。那些照片是我拍的，帖子也是我上傳的。”趙玉墨尖刀般的話紮在心上。

  “為什麽？我從來沒有對不起你。”柳淺的臉上冷酷的沒有一絲表情。

  “因為嫉妒，因為我嫉妒一切你所擁有的。你搶走了我本來眾星捧月的感覺，我隻能讓你的名聲爛掉。”

  柳淺輕笑一聲，人這種生物，果然費解，不過她也沒有任何的興趣解讀人性，因為她從小就知道——“柳淺隻有自己”。

  繞過趙玉墨邁進駕駛室。鬼使神差的撥通了那一則躺在通訊錄的名字。

  “你可以來接我嗎？”

  後來的林風眠想到柳淺的這句話，他回憶到自己開出平生最快的車速，隻是因為那一句顫抖的聲音足夠讓他擔心。

  認識這麽久以來，這是林風眠第一次見到柳淺如此無助的樣子。

  他拿過放在駕駛座上的手機，看到官網上那些刺眼的文字和圖片，沒有絲毫的懷疑和詢問。

  林風眠攬過柳淺的頭靠在自己肩上：“你放心，我會解決。”

  “馬上給我聯係涇城大學法務處，還有王律師。公開柳淺是我林風眠妻子的事，剩下的你知道該怎麽做。”

  掛掉李靜篤的電話，把手機上的官網新聞發了過去。輕輕撫著柳淺的背，二人心照不宣的都沒有開口。

  萃瑛集團的消息發布很快讓這件事登上了風口浪尖，學校也沒想到這件事會鬧到如此大的地步。

  張一馳看到自己和柳淺的照片被貼了出來，也立即聯係律師澄清雙方隻是第一次見麵，以及修複文物的事。

  陳正銘更是和同學們在網絡上一起為柳淺說話，證明自己隻是在尋求老師的幫助。再加上林總妻子的坐實，柳淺奢侈飾品也能夠解釋的通了。

  輿論再一次倒向另一邊，秦校長重新恢複了她的崗位。

  “發布帖子的ID號很容易就能查出來...”林風眠看著眼神空洞的柳淺，正盯著那幅《四獵騎圖》發呆。

  “不用查了，我知道是誰，我也不想再查，真的好累。”即使事情解決了，柳淺也忘不了在車邊趙玉墨對自己說的話。

  “累的話，除了睡覺就去做你想做的事。你不是還答應幫人家修複文物，工作起來，才能忘記那些事情。”

  林風眠將手中的熱牛奶遞至柳淺手中，起身後把孟姐叫到一旁耳語了半天才穿上西裝：“我去醫院看爺爺了。”

  林懷德這兩天的近況更差了些，總是不能離了吸氧，咳嗽也時有帶著血色。林風眠靠在爺爺的手邊感受著他手中的溫度。

  “風眠，淺淺今天怎麽沒和你一起來？”林懷德的聲音帶著嘶啞和費力。

  “老頭子，怎麽都不惦記你親孫子呢。她最近工作有點忙，明天我就帶她過來。”打趣的語氣混著哽咽的聲音更加清晰。

  “你這孩子，我的身體我清楚的很。風眠啊，淺淺是個好孩子，爺爺能看得出來，她和你之前認識的女孩不一樣。爺爺走了以後...”

  “老頭！你打住啊，胡說什麽呢？我告訴你，就你這身子骨，還能等到你曾孫子長大呢。”

  從病房出來，林風眠一拳重重的砸在牆上，李靜篤也嚇了一跳。他把臉頰埋在牆上痛哭了起來。

  人們不都說，文物承載著很多時間的見證和故事，為什麽人卻不能？

  生老病死，有時候來的過於突然，讓很多人沒有絲毫的準備就要麵臨訣別，林風眠也是一樣。他的世界裏，最重要的就是爺爺。

  爺爺是家裏最寶貴的“文物”，那是唯一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