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甚就是這樣的一個探子。

  他是從蓋州衛的時候，就跟隨著孔有德的，幾年下來，戰事把他磨練成了一個老兵油子，但是，越是兵油子，越是知道如何在戰場上保命，領了城裏的命令出來，他根本就不往鎮撫司大營那邊去，而是晃了一圈，直接往萊州方向而去。

  十裏村那邊，遭遇白蓮教的人的時候，他也在場，在那附近，有一個不大的山坡，山坡上稀稀拉拉沒多少林木，在村子裏往那邊看，就是一個一覽無遺的土包，但是，他上次摸魚無意中到這裏的時候就發現了，山坡上稀稀拉拉的林木後麵，幾塊大石頭下麵，有個很不顯眼的石縫。

  呆在裏頭，又暖和又背風，如果不是人刻意到山包上去，根本看不出這裏還有人，而一旦有人靠近，遠遠的他就看得清清楚楚。

  他就不信錦衣衛的探子會尋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

  在這裏呆上兩天，再會城裏去，等到下次輪到他出來，那可是四五天之後的事情了，他很愜意的想到。

  他這輩子沒啥懂的，反正跟著孔千戶出來，不管是打韃子也好，打朝廷的兵馬也好，他都不在乎，在蓋州衛，他家裏一個人都沒有了，現在的他，覺得好吃好喝沒一天，偶爾還能找個女人，這輩子就已經身舒爽了。

  而跟著孔千戶，這些願望，他很容易就達到了。

  當然，對於孔千戶，現在應該是叫孔參將了，不過這樣稱呼參將大人的，都是老人，甚至很多老人覺得不這麽稱呼孔參將，顯不出自己的尊敬來。

  對於孔千戶為啥反了朝廷，甚至奪城造反，管甚其實沒啥反感的，不是白蓮教的人些人逼迫自家大人，大人會這樣嗎，所以，這種事情，應該怪那些白蓮教的妖人，大人隻是為了自保。

  他打開酒囊，舒服的喝了一口，也不擔心酒味散開，從石縫裏望出去，這方圓一兩裏地，人毛都沒有，他還擔心這點酒味嗎？

  城裏前幾天，陳遊擊的手下好像和白蓮教的人起了衝突，當時他還去看熱鬧了去呢，白蓮教的人，那叫一個慫啊，大家把家夥拿起來，真打算幹的時候，那些家夥一個個夾著尾巴就跑了，一點血性都沒有。

  前天，孔大人派人把這些白蓮教的人，全部都送出城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事情有關，反正城裏沒了這幫家夥，所有人都輕鬆多了。

  要照管甚說，大人就應該帶著兄弟們，直接將那些白蓮教的人圍了，然後殺得幹幹淨淨，這樣才解恨。

  “也不知道大人怎麽想的！”他嘀咕了一句，又拿起酒囊，外麵天色快黑了，多喝一點暖暖手腳也好。

  隻不過，這酒勁兒稍微有些大，身邊又安全，不知道什麽時候，他想打個盹的，居然就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他看見的是滿天的星鬥，感覺的是自己有些凍得麻木的手腳，但是，他卻是一動都不敢動。

  他是被一陣陣密集的沙沙聲驚醒的，他幾乎第一時間就反應出來了，這是很多人在走動的腳步聲，就算這沙沙聲中，沒有那壓低了的咳嗽聲，沒有那些兵器低微的碰撞聲，他也判斷得出來，這是一支軍隊在移動。

  就在距離他藏身的土包不遠的地方。

  他悄悄的探出頭去，打量著外麵，稀稀拉拉幾支火把仿佛鬼火一樣在空中飄蕩，微弱的光線下，一條長長的人龍，正從土包下經過，朝著十裏村的方向而去，而他目光盡處，也有零星的火把，一直蔓延開來，不知道有多遠。

  他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弄出一絲動靜來，讓下麵的人發現了，盡管他現在手腳都有些僵硬了，腰間的酒囊，他卻是看都沒看一眼，他想多活幾天呢。

  錦衣衛，隻可能是錦衣衛的人。

  都不用看清楚下麵的人的裝扮，這過去的至少數百人，而在這個時候，登州附近，也就隻有這些錦衣衛了。

  他們這是逃了？他第一反應就是這樣，沒錯，錦衣衛的人馬可遠遠比不上城裏的人馬多，在城外不知道什麽就會被大人派出的兵馬吃掉，連夜逃掉也是有可能的！

  這是逃往萊陽，掖縣，不對，是逃到萊州那邊去的。

  他精神抖擻起來，沒想到摸魚也能摸出這麽大的功勞來，他知道，隻要自己等到這些人馬過完，連夜報回城裏去，大人派兵追殺這些錦衣衛，可比打他們的烏龜殼要容易多了。

  下麵的兵馬過的不快，足足一個多少時辰，土包下麵才安靜了下來，管甚在石縫裏，又呆了半個時辰，確定沒有其他的兵馬再過來了，才站了起來，好好的活動一下自己麻木的身子手腳，然後，狠狠的摘下腰間的酒囊，灌了幾大口，看了看天上的星空，朝著登州城跑去。

  “走，快走！”

  軍官們低低的催促著，長長的人龍朝著前麵蔓延，高函騎在馬上，看著身邊過去的士兵，微微出神。

  沒有什麽進退兩難的事情，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方，總有一方要打破僵局。

  高函可以和孔有德的兵馬對峙，牽製對方，並且保證自己的後路隨時可以靠水師撤走，但是，加上白蓮教這個因素的話，這這種微妙的平衡就不見了。

  他的牽製變得毫無意義，一旦白蓮教的人得了萊州，和白蓮教勾結的孔有德，甚至都不用出兵，隻需要給白蓮教的人一些方便，就足夠威脅高函的人馬了。

  高函也可以選擇立刻退走，沒人會責怪他，哪怕孫元化一肚子意見，也不過是在心裏嘀咕一下，鄙夷一下，至於上書朝廷彈劾他高函不作為什麽的，那是絕對不會有的。

  高函不過是錦衣衛，錦衣衛是查謀逆大案，抓捕反賊，但是，這些反賊人數到幾千，甚至幾萬的時候，沒有人會怪錦衣衛辦事不力的，這根本就超過了錦衣衛的能力了。

  但是，高函丟下嬌妻，風風火火趕到山東，可不是為了被人攆走的，而且，這一走，他這一年多的心血，基本上一半就打了水漂，這種損失，他一點都不能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