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局的審訊室裏，任棟被拷在審訊椅上，已經坐了足足有六個小時，從半夜熬到了天亮，一夜未眠，讓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憔悴。

  這段時間裏沒有一個人進來過，沒人搭理他，沒人為他送水，更沒人審訊他，就讓他這麽幹耗著，以此來消磨他的精力。

  任棟也不惱，就安安靜靜地坐著，因為他知道，一側牆壁上的玻璃鏡後，正站著一群看熱鬧的人，他不能讓他們看笑話。

  成王敗寇，是自古不變的永恒定律，他雖然敗了，但也要敗得有氣度、有風度。

  小徐見時間耗得差不多了，就帶著小劉一同進入審訊室，在任棟對麵的桌前坐下。

  小徐不著急詢問，而是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位大伯的私生子，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覺得任棟越看越像他的大伯，特別是眉宇之間的神態超像，還有那遺傳自大伯遇事處變不驚的風範，即使淪為階下之囚，依舊氣定神閑。

  就憑這一點，倒是讓人很欣賞，小徐對任棟莫名地產生好感，頓覺他這位堂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可惡。

  言歸正傳，小徐整理了一下思緒，便開始訊問，並示意身邊的小劉做好筆錄。

  小徐將身子靠在椅背上，歎了一口氣：“你做李洪濤的助理有五年了吧？我們也有過幾麵之緣，雖說交情不深，但我對你的印象還是不錯的，斯文有禮，辦事得利，就在昨天……我知道了，你是徐氏集團前任董事長徐世傑的私生子，論資排輩，我倆還算是堂兄弟，說實話，我真不想看見你這副模樣……”

  任棟對小徐的訊問充耳不聞，麵無表情地凝視著他，一言不發。

  “我勸你最好老實交代，不要負隅頑抗，即使你一句話都不說，光憑現場的證據，就夠你判十來年的，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積極配合，坦白從寬，爭取減刑的機會，否則你這一生就算完了……”

  任棟仍然不為所動，似乎多坐幾年牢和少坐幾年牢，對他來講沒有什麽區別，他微微抬起下巴，神態鄙夷地看著小徐，還是沒說話。

  小徐無奈地撇了撇嘴，接著說：“既然你不說，那就由我來說吧……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原因很簡單，為了徐家的錢，還有心中的怨，你恨徐世傑不認你，更恨奪走你一切的李洪濤夫婦……隻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他們，事後你就會跳出來，證明自己是徐世傑的兒子，從而繼承徐家的家業……”

  任棟聽到徐世傑的名字，眉角微微跳動了幾下，很顯然，徐世傑這個人在他心裏是他永遠的痛。

  小徐見他有所反應，準備趁勝追擊，起身繞到桌子前邊，雙手捧胸，後臀靠在桌子邊緣，定定地看著任棟說：“可惜啊……隻差一步，你就成功了……從此以後，你就要在監獄裏服刑，那是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會讓人生不如死，而李洪濤夫婦呢，他們照樣享受著徐世傑留下的財富，過著天堂般的日子……”

  “夠了……”任棟忍不住怒吼一聲，他狠狠地瞪著小徐，“這都要怪徐世傑那個混蛋，我恨他，我恨他……”

  “看來……我們現在可以好好的談談了……”小徐暗暗鬆了一口氣，隻要任棟開口，審訊就能繼續下去，就轉身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任棟嘴角牽強地扯動了幾下，像是在嘲笑自己：“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我和別的孩子不同，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的父親，看見別的孩子牽著自己父親的手，我心裏很羨慕，於是我常常問我媽，我爸在哪裏？我媽的回答永遠是……他工作忙……”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明白了很多事，我媽沒有工作，卻從不缺錢花，那時我就隱隱猜到，我媽有可能是被人包養的小三，而我就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子……我不能改變我的出身，但我卻能選擇我的未來……”

  “從懂事起，我努力讀書，各科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我想以優異的成績來換取父親對我的認可，即使將來他還是不認我，我也有能力帶著我媽遠走高飛，重新開始生活，不再需要別人的施舍……”

  “我以全優的成績大學畢業後，順利得到了去國外深造的機會，我趕緊回家將這個好消息告訴我媽，可是回到家，看見我媽又氣又哭，整個人就像發了瘋一般，也許是氣糊塗了，她把二十幾年來一直保守的秘密，對我和盤托出……”

  “她告訴我，我的父親是誰，以及父親的死訊，說實話，未能見他一麵，我心裏還挺遺憾的，我在腦海裏無數次想像過他的樣子，更在腦海裏上演過無數遍與他相認的畫麵，可是……隨著他的死，一切都成為虛無泡影……”

  其實父親的形象在每個人心裏都是光輝偉岸的，就算在素未謀麵的孩子心裏也不例外，任棟從小一直都渴望父愛，刻苦努力隻為得到父親的承認，可他父親直到死也不願意認他。

  “但是……讓我沒想到的是……我的父親居然是地產大亨徐世傑，一個在金城呼風化雨的人物……我應該感到驕傲，可是我要跟誰去炫耀？我想不通，既然不想要我這個兒子，為什麽當初讓我媽生下我，讓我做一個沒爸的孩子，受盡同學的嘲笑和欺辱，一個身家數百億的人，居然拿三百萬就把我們打發了，真是太可笑了……”

  “徐世傑要把遺產給誰是他的自由，任何人都不得幹涉，你更不能以這個理由懷恨在心，徐世傑雖然不是一個好父親，但是他做到了一個父親應有的責任，讓你們母子這二十幾年來衣食無憂，而徐建慧也沒有對不起你，你不應該對同父異母的姐姐痛下殺手，畢竟徐建慧在公司裏還對你挺關照的……”

  “哼……”任棟對小徐的話嗤之以鼻，“關照？在那個胸大無腦的女人眼裏，我隻是一條被呼來喝去的狗而已，她提拔我做李洪濤的秘書，就是怕李洪濤被某個年輕貌美的女人勾走了，真不明白，她哪一點比我強，徐世傑那個老頭拿她當塊寶……”

  對於長輩，小徐不想妄加議論，換了一個話題：“李洪濤這幾天的反常，是你搞得鬼吧？”

  “是！我在他喝的咖啡裏加了點東西。”任棟很痛快地承認了，事到如今，已經沒必要藏著掖著。

  “什麽東西？”

  “迷-幻藥……也可以說是他中了我的迷幻術。”任棟說到這，臉上居然露出沾沾自喜的表情。

  而小劉聽到這個詞後，頓了頓筆，看了小徐一眼，小徐對他點點頭，示意他如實記錄。

  “什麽是迷幻術？你從哪裏得知這種能迷惑人心的術法？”小徐的眼神不自覺地瞟向房間的玻璃鏡上，因為在玻璃鏡後的房間裏，日光和日偉，還有李洪濤夫婦都在旁聽。

  “我無意之中看到了一本古書，那本書裏詳細記錄了這種秘術……”任棟的嘴角勾起一抹譏笑，“那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東西，你們可以理解成是一種致幻藥，隻是它精妙的地方就是可以設置誘因，還可以隨時隨地觸發，讓中術者發狂發瘋……”

  “據李洪濤回憶，他每次出現幻覺之前，都會先聞到一股香味，這是其中一個誘因嗎？還有另一個誘因是什麽？”

  當小徐提出他的問題時，任棟原本得意的神情頓時僵住，他自認為手法隱秘，沒想到這麽容易被人發現。

  他歎了一口氣，接著說：“你說對了，那是仙鏡迪蘭的香水味，徐建慧就用這個牌子的香水，至於另一個誘因嘛，就是利用李洪濤的頭發，配上咒術，煉製而成的符水……”

  “我把符水噴灑在空調的排氣口中，隨著空調的運作，符水的氣味就會散發出來，氣味很淡，一般不會被察覺，對其他人也無效，隻有對中了迷-幻藥的李洪濤才會起作用……”

  “當他的精神處於極度疲憊時，突然讓他聞到香水的氣味，就會讓他產生幻覺，讓他看到這一輩子最不想看見的人，但關鍵還是在於符水，符水的氣味會讓他的幻覺加深，從而將驚懼害怕升華成暴虐憤怒，人一旦發狂起來，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

  “不得不說，你的手段真是高明，而且隱蔽……”小徐順著任棟的話，問，“你應該是針對徐建慧設的這個局吧？但是，公司裏擦仙境迪蘭香水的人也是有的，你就不怕傷及無辜嗎？”

  任棟無可否認：“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再說了，這也是我計劃中的一部分……”

  “哦？”小徐來了興致，又問：“怎麽說？”

  “我要製造一個李洪濤精神失常的假象……”任棟說到這句，瞟了玻璃鏡一眼，似乎在嘲諷鏡後的李洪濤被人愚弄的醜態。

  麵對任棟的挑釁，脾氣再好的李洪濤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他很想衝進審訊室撕碎任棟那張可惡的臉。

  “我明白了……”小徐深吸了一口氣，“李洪濤在公司裏攻擊員工的場麵被很多人都看到了，無形中播下了一個李洪濤精神失常的假象，如果他在家裏殺了徐建慧，那就沒人感到意外，因為那些看到他行凶的員工都會為此做證，質疑他精神出了問題，那麽……他就會被列入危險的精神病人，被關入精神病院接受治療……”

  “所以……為了讓你的計劃順利進行，李洪濤兩次在公司裏攻擊員工時，你都在場，適時阻止了他……你炮製了那道隱秘的暗門，目的就是為了防止出現突發意外時，好讓你及時補刀，對吧？就像昨天晚上那樣……”

  “你說的沒錯。”任棟淡定的臉上，此刻泛起一絲自嘲，“我在客廳裏裝的針孔攝像頭帶有夜視功能，這讓我看到了所發生的一切，看到徐建慧獨自一人跑進主臥，我以為機會來了……沒想到，我被別人製造的假象所蒙蔽……”

  小徐讚同任棟的自我評價，點點頭，接著提問：“據警方調查，李洪濤夫婦的新居是由你負責裝修的吧？這就便於你在房子裏動手腳，那些隱秘的監聽監控裝置，就是在那時安裝上去的吧？”

  任棟輕笑了一聲，回答：“安裝監聽監控設備，主要是探查集團的一些絕密情報，我雖然是李洪濤的秘書，但並不觸及集團的核心資料，再加上徐建慧這些年一直沒來公司，我隻能通過李洪濤夫婦在家討論的話中，了解到集團的一些重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