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磨
作者:馬小六      更新:2020-12-25 10:02      字數:2566
  要不是公荀還天天處理朝政,可能又會被冠上色令智昏的名頭,畢竟他終日呆在夙盛宮,儼然把那當成了自己的寢殿,可怪就怪在,眼看著到了熄燈就寢的時候,公荀卻帶著貼身內侍薛子睿,溜溜的返回泰寧宮,從未在夙盛宮留宿。

  公荀是真不知道怎麽捂熱心愛的人,他自覺和蘇韻熙在一起的時候已經拿出了十足的溫柔,連聲音都是軟的,可是對方卻是冰涼的,倒不是那種厭惡、推拒,怎麽說,就是特別有禮,特別規矩,說好聽了是淡然,其實就是生分,蘇韻熙再也不是那個會主動給他煲湯等著他下朝回來喝的人,以前都是蘇韻熙發自內心的想為公荀做點什麽,如今,公荀想要的全都要自己開口求。

  不論公荀怎麽對她好,賞了多少首飾,給了多少墨寶,賜了多少華服,甚至讓人快馬加鞭的送來蘇韻熙愛吃的蘇昭特產,她也總是淡淡的。公荀知道蘇韻熙現在不缺這些東西,可是他也沒有別的招法,後來就天天呆在夙盛宮,也不幹別的,就如當初蘇韻熙受傷,他在宮人房裏那樣,一起吃飯、一起看書、一起寫字,不過那時候公荀看蘇韻熙都是偷偷看,現在便是明目張膽,蘇韻熙偶爾瞥見,他也不轉移目光,什麽時候把蘇韻熙盯毛了,他才笑笑的繼續幹手頭上的事。

  要說蘇韻熙沒感覺那是不可能的,更何況之前壓在心裏的仇恨早就說破了,禁錮她的道義散了幹淨,現在隔在她和公荀中間的是個“死人”。她在宮中時日不多,但她也知道蘇王後是公荀不可觸碰的軟肉,難不成還要她要跟公荀說個明白,自己是個獨立又完成的人,不是誰的影子也不是誰的附庸。她又什麽資格?非要聽公荀告訴她自己的存在是為了填補某個無法在觸及的空虛,把自己僅有的一點臉麵也剝個幹淨才算徹底?蘇韻熙不想,太難看了。

  可是公荀為何這般小心翼?她是能感覺出來的,公荀對她不是王者的霸道,不是男尊女卑的頤指,更不是逗弄養在身邊的寵物,而是真的很貼心的對她好。這不是公荀賞賜了什麽玩意,給了多少金銀,而是那些又小又暖的細節。

  蘇韻熙有一隻瑪瑙綴金耳環,那天她拿在手裏呆呆的瞧著,公荀進來的時候她也沒來得及收,公荀問她,她抬眼便看見公荀那沒打算掩飾的惱怒,那是林昭留給她的,公荀知道。蘇韻熙無意讓公荀誤會,便說:“林昭說這是他救我的時候,我身上帶的東西。王上不會有那種感覺,我身為何人,緣何此處……我有時候就想,或許我這輩子大概就和這落單的耳環一樣,再無完整吧。”

  公荀眼神一暗,也不知說些什麽,隻是一手拿過那耳環看了看,一手搭在蘇韻熙頭發上,輕輕拍了拍。三天後,公荀帶來了一隻一模一樣的耳環,抬手拉過蘇韻熙的腕子,把它放在蘇韻熙的掌心,隻一句,“有我在,總會完整的。”

  蘇韻熙突然明白,為什麽公荀同林昭一樣熱烈,她卻隻對公荀有旖旎的心思,而對林昭卻沒有半點,原是因為公荀如光明亮溫暖,林昭似火炙烤灼燙。

  公荀告訴她,有他在,自己就不是浮萍,而林昭卻跟她講:“留公荀身邊你早晚有一天會後悔的!”。

  蘇韻熙再問他,他擰眉瞪視蘇韻熙半晌,欲言又止。他怎麽說,告訴蘇韻熙,當時已經揣測出她的身份,卻依然不顧她的安慰把她重新送回宮中,讓她再去爭鬥,再裹泥漿,再行血路!?蘇韻熙已經惱了他把她牽扯進多年前的仇恨,現在還要讓蘇韻熙徹底惡心了自己嗎?

  不,他還想留著一絲期盼,若是有一天蘇韻熙重複清明,會不會記得他的好,再來找他!或者有天他也能像公荀一樣,霸道的把蘇韻熙留在身邊,蘇韻熙也不至於厭惡他,所以他什麽都不能說。

  可在蘇韻熙看來,一個是你什麽都不知道,沒關係有我就好。一個卻是我明明什麽都知道,卻不願意讓你過得明白清透。她對林昭多少是感謝和埋怨參半的。

  所以越發的想靠近公荀,甚至有時候也想,公荀身為帝王,總會是後宮眾多,這些女人也許都有著相似,後宮中的女人有多少能求來帝王的情有獨鍾,要的不都是王上略微區別於旁人的關注和寵愛嗎?蘇韻熙想要“唯你”,是她苛求太多了……

  道理明白是一回事,平和的接受且無所波瀾的去做卻很是艱難。於是在公荀那裏就形成了關係反複的感覺。

  昨天在禦花園看見開得上好的合歡花,親手摘了幾隻,放在蘇韻熙桌上的白玉瓶裏,明顯覺得她喜歡,中午公荀說想吃粉蒸肉的時候,她竟笑著應允,可是轉天送去繡著海棠花的衣裳人倒不高興了,公荀同她講話她也隻嗯嗯啊啊的應答,言簡意賅。

  於是明明應該坐在一起商量軍國大事的三個人,夜夜掌燈分析蘇韻熙怎麽了,今天她為什麽高興,昨天她為什麽不爽,明天用什麽方法討好……餘子俊都快瘋了,成年之後公荀從未像現在這般與他親近,更沒如此目光灼灼的期盼著他出主意,他自己尚且爛七八糟,哪有那麽多的腦力給公荀出招!

  “王兄,你看你的傷勢已無大礙,弟弟我身份尷尬實在不該在宮中久留,要不……明天臣弟就回行宮可好?”

  公荀低頭考慮,自己琢磨著便“嗯”了一聲。

  餘子俊暗暗鬆了口氣,終於要結束這種“狗頭軍師”的生活了!卻不想公荀接言道:“我和韻熙也一道去,她應是挺喜歡行宮的!”

  餘子俊瞪眼,他可不這麽想,公荀初給身為行宮侍婢的蘇韻熙什麽印象,公荀模糊了,他卻沒忘,那可是按在湯池的白玉壁上直接撕了衣服,蘇韻熙要真是故地重遊,不是更惱火了公荀。

  “不不不,王兄,她不喜歡。”

  “你怎麽知道?我們第一次去的時候,韻熙就說行宮雖地處偏僻,可是霜露瑩潔,更有溫泉霧靄很是愜意。”

  “那是她為王後之時,如今卻不一樣了。”

  “怎麽不一樣,不都是她。”

  在一旁半天默不作聲的餘子墨終於開腔了,“可是她自己不知道,王上別忘了,王後回來之後其實是有很多變化的,您不能覺得她本來就是同一人,就以為她還如以前那般想。她沒有了當年的認知自然沒有相同的眼界。”

  公荀突然回想起蘇韻熙一臉麻木的問他“你把我當什麽?”,那天反複淒笑咬著“熙妃”兩個字,還有昨天公荀問她喜歡不喜歡新送來的海棠花紋繡衣衫,她平平道:“喜歡。”默了一下特別突兀的接了一句:“聽聞蘇王後最是喜歡此花。”然後淡笑著,接著低頭刺繡,卻不是前塵最愛的海棠,倒是粉紅的合歡了。

  這才反應過來林昭給他下的絆子原來是這個,他當時並沒當回事,因為陳傲雪就是蘇韻熙啊,他從不曾把她當成誰,她就是他的王後,可是替身二字卻在蘇韻熙那裏走腦入心,這可如何是好,有些事情是解不開的。

  公荀一陣頭疼,托腮思忖半天,突然一個壞笑,揚聲道:“薛子睿,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