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燭個屁
作者:馬小六      更新:2020-12-15 10:33      字數:3281
  蘇韻熙本就生得白皙,著紅最是好看,黑發如墨鋪散,螓首蛾眉,灼灼其華。公荀看著她長睫垂落,簌簌微顫,當年那圓潤的臉上還掛著兩抹酡紅,是即為人妻的羞赧。可現在這臉上線條清明,不見豐腴,隻能用清瘦來形容,以往的素淨早被打破,綠葉紅花的海棠,爬在瓊枝一般的眉上,遮掩著傷疤,卻遮掩不住過往,眼睛還是那眼睛卻因沒有膨潤的皮肉支撐比以前放大了許多,隻有眼下的淚痣猶在,鐫刻這曾經的麵目,紅唇依舊,卻失去了飽滿豐盈,公荀不知道吻上去是不是依舊溫熱軟糯,那紅唇一張一翕,前塵說得是從此兩人相依,現在說得卻是她道聽途說來的身世。

  蘇韻熙說的模模糊糊,她知道的就七零八落,何況她還要隱去其中重要的人。林昭那裏她已經托付陳太醫送去消息,明早林昭就會收到她的書信,她不能阻止林昭做出什麽過激的事情,但是她求她身死可以換來林昭的安寧和放下,她會竭力一試求公荀放了林暖,求公荀自此放過與許太醫一事相關的人,這樣林昭便可以帶著他娘親和林暖過上正常人的日子,亂世求生本就是難事,何苦為難自己,活著不好嗎?!這也算是她代她父母補償了林家為他們所累弄得四處飄零,也算是報答了林家的救命之恩。至於她自己,就這樣吧,若是她父母親人怨恨,就如她想得那般,她下地獄去償還。

  雖說蘇韻熙保護林昭,是為了報恩,是為了補償,可是聽在公荀的耳朵裏就變了味道,當他的思維跑上了“韻熙是不是對林昭有情”的歧路,便再也遏製不住自己這樣想,他心裏埋怨餘子俊這個玩意,什麽留下那個狗屁林大夫挖出背後的勢力,敵暗我明,不好對付!就該殺了,斷絕蘇韻熙有可能移情別戀的可能。是不是蘇韻熙的心已經和她的麵貌一樣不複從前?

  公荀覺得自己要瘋了,於是再無剛才的嬉笑和溫情,而是黑著一張臉問蘇韻熙這,問蘇韻熙那。蘇韻熙自然是答得漏洞百出!當公荀問蘇韻熙宮中可有熟識接應,他明明看見蘇韻熙的眉心一跳,卻又聲音平靜的說沒有,然後反複強調著,許太醫一族唯剩下她一人,她報著殺君之心而來,其罪當誅,當年被許太醫之事所牽連之人還望王上寬恕,雖是不吝誇讚公荀宅心仁厚,英明睿智之詞可是公荀就是覺得比當年蘇韻熙在斷崖上質問他的斑駁劣跡還刺耳,就好像你明明惡心透了某個東西,卻還要捧著它說它的好!

  公荀的指節越捏越白,強壓著心裏的暴虐,敵明我暗又怎樣,大不了再來刺殺!這般蠱惑蘇韻熙,還能讓蘇韻熙以命相護!林昭就不能放在這世上!

  蘇韻熙叩首再叩首,已經不再回答公荀越發尖銳的提問,嘴裏就一句:“請王上降罪!”

  椒房溫沁卻不香了,紅燭雖熱卻不暖了。

  公荀斂氣凝神,看著蘇韻熙的發頂,今天明明是他和蘇韻熙的新開始,蘇韻熙現在是他的熙妃,他的,他的!對他的!隻要蘇韻熙現在還歸他所有,其他都不是問題。

  “好了,我知道了。”公荀長長出了一口氣,坐在椅子上拉蘇韻熙,他不打算追究,“地上涼起來吧。”

  蘇韻熙一愣,問斬、賜死若是公荀真是對她有一點溫情或許她也可以在監牢中囚禁一生苟活於世,現在“我知道了”、“地上涼”……

  “你是我的妃子,我的熙妃,什麽都可以原諒。”妃子?!淳妃不是妃子?該罰的不是罰了,該訓的不是訓了,該吼的不是吼了!若不是仗著故去的嚴將軍,淳妃怕是冷宮都走了幾個來回了,所以妃子又怎樣?!重點是熙妃!蘇韻熙的胳膊鈍住了,指甲深深的陷入皮肉,一下掙脫公荀,低頭一句:“既是罪臣之女又有刺王殺駕之心,十惡難赦。”

  “你?!你怎麽這麽……”

  不識抬舉?

  倔!

  公荀是沒想到蘇韻熙這麽倔。他幾次想告訴蘇韻熙林昭說得都是假的,蘇韻熙既然能放下所為的仇恨選擇不報,多少心裏是認可自己的吧,所以就算跟她說明許太醫事情的真相,也不見得她不信他!可是之後怎麽說?蘇韻熙是誰?他不知道林家的底牌,一方麵怕對方知道甚多,逼急了全都給自己揭了底,一方麵又怕蘇韻熙陷入追問自己身世的牛角尖,萬一她逼迫自己之後什麽都想起來,那更是沒法收場。

  “王上,若能赦免我的罪行,我一輩子為奴為婢侍候左右,可為妃為妾我做不到……”

  “怎麽做不到?!”

  “王上賢能,我若殺你是給黎民百姓添禍亂,大義上不許,可是身為人女,父母之仇不報是孝道上不義,我若做王上的妃子,哪來的顏麵去見九泉之下的父母親人。還望王上成全。”

  “你若不願為何還要身披嫁衣!”

  “宣告天下,君無戲言……”

  公荀氣結,蘇韻熙是他的心頭血,他真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

  “你不願做熙妃?”

  “不願!”

  “那熙妃求的事情便不作數了!”

  “王上!”

  “怎樣?”

  “君無戲言!”

  不論是蘇韻熙還是什麽狗屁“林辰兒”都是恨他的!蘇韻熙說不會讓他在利用自己飛身墜崖,而“林辰兒”可以為了林昭、林暖恨著他,惡心著他還能身披嫁衣嫁給他!得了他的許諾,便說破可以殺頭的大罪,但求一死!

  公荀恨得咬牙切齒,閉了閉眼,睜開時寒光乍現。

  “沽州的陳傲雪,三個月前嫁給了鎮上藥鋪老板家的兒子,聽說你還為了林昭跟他吵過架,足足半個時辰,街上的人都圍在藥鋪門口不散,最後多賠了你們錢才作罷。”

  蘇韻熙一個激靈。她是失憶不是失智,公荀點的這般通透她還有什麽不明白,剛才的那些刺探就都清楚了,原來公荀什麽都知道。

  “你對他當真情深義重啊!”

  蘇韻熙當即磕了三個響頭,把責任全都攬在了自己身上,把林昭摘得幹幹淨淨!蘇韻熙的話公荀越發的聽不清,她這般維護林昭,可以為了他吵架,可以為了他犯險,可以為了他嫁給仇人!公荀甚至懷疑餘子俊和餘子墨同他講的都是假話,什麽蘇後護著你,在自己昏迷不醒的時候,蘇韻熙是不是和林昭執手相對互訴衷腸,若是沒有情緣,何以“但求一死,隻求王上放過林家!”

  “你願以死相救!”

  “是!王上,我一人身死,莫要牽連別人。”

  “你願意為他死!”

  蘇韻熙不知道公荀的腦子已經濘住了,她不知道公荀把她的知恩圖報當成了兒女私情。公荀盯著蘇韻熙,覺得已經結痂的傷口悉數龜裂,那鮮血正混著昔日的苦酒淋灑在皮肉外翻的創口上,疼得他不知所措,他以為上天憐他,把蘇韻熙送回來,原來是罰他,送回來卻不再愛他!他以為的從頭來過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他追到了道路的起點,以為這下可以沒有城府的攜手而行,結果蘇韻熙已經走去了別的岔路,和他背道而馳。

  蘇韻熙慌亂的點著頭,急切的表示著,她可以用性命終結她不曾記得的恩怨,可是公荀卻看成了癡男怨女為情赴炬。同樣是死,為他是厭棄,為林昭是傾盡所能!這個認知讓公荀徹底瘋了!

  公荀一把拉起蘇韻熙,狠狠的扣住蘇韻熙的後腦,幾近暴烈啃吻著她的唇,蘇韻熙是他的,不論是靈魂還是心,都應該是他的!蘇韻熙拚命掙紮,甚至撞擊了公荀脆弱的心髒引來了他的悶哼他都不肯放手。

  公荀一邊吻她一邊含糊的說,“救他可以!做我的妃子,做我的女人!我隻要你留在我身邊!蘇……韻……熙……”蘇韻熙並未聽見唇齒之間磨損掉的“韻”字,隻聽見公荀薄唇與她貼合之前的“蘇”字,火熱鼻息攀上她耳際那一個細弱的“熙”字,她當真隻是蘇後的影子!

  她是許太醫的女兒、是意圖殺他的仇人、是想保下要害他之人的罪犯,公荀都可以不追究,不設防,不定罪,因為他隻要自己這個有六分與蘇後相像的人留在他身邊,可笑,真是可笑!吻著吻著蘇韻熙便哭了,她覺得疼,比背上的傷,眉頭的血還疼,疼得眼神渙散,疼得心神具焚!

  蘇韻熙被公荀重重的推在榻上,她不再反抗,隻默默流淚,心如死灰。仇是不會報了,她喜歡公荀的,她知道,可是公荀呢?就這樣吧!等林昭一家出離京畿,她便尋塊白綾了斷個幹淨,這是她能為她父親償還的最後一份恩情,能為林家做得最後一件事情。可是真的委屈真的疼,她看著公荀撕扯她的衣服終是忍不住,掛著淚痕輕聲問:“你把我當什麽?!”

  公荀突然止住動作,看著蘇韻熙死灰一般的淚容,淩亂的衣衫,飛散的發髻,再沒有前塵的情誼繾綣,全是負氣與怨懟,公荀愣住了:“對,對不起!我不想這樣的!不想這樣的!”這是他的韻熙啊!他發誓從今以後要捧在手心,放在心尖上的人啊。他一把抱住蘇韻熙,把她圈進自己寬厚的胸懷。

  “求求你,還愛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