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針
作者:馬小六      更新:2020-12-15 10:33      字數:2972
  太醫們白著一張臉,連後背都濕透了了,再來這麽一兩次,估計還沒能王上駕鶴西遊,他們就把自己集體打包送到閻羅殿去了。不光施救的過程驚險緊張,關鍵還有位兄台一臉陰雲的在旁邊守著,太醫們總覺得萬一哪下沒弄好,餘子墨大人的劍下一刻就點在自己的大動脈上!

  大家極盡所能,算是暫時穩住了王上的病情,可是公荀的情況不容樂觀,這事或許他自己也清楚的很,所以從混沌中掙紮著清醒過來的時候,就滿世界的找人。

  “王上,可是想見蘇……”

  公荀艱難的喘息,他覺得眼前的事物就像裝進了琉璃罩,看不真切,而且還在不斷被黑暗吞噬,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清醒幾分,在他還沒糊塗的時候,他要把能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好。

  “浚、公浚,讓他來見我!”

  餘子墨眉心一跳,指節透出青白。

  “王上,您好好養病,會好的!”

  “這世上、我唯信的二人,隻有你們了,以防萬一,讓他來見我!子墨讓他來見我!”

  就算餘子墨有一萬個不願意,但他知道公荀已經是在打點後事,他沒辦法違背他的意思。這是他們兄弟二人的事,如何隻能他們自己定奪。

  “是,臣下這就去。”

  “熙、熙妃冊封、可,咳咳,可有宣旨”

  “尚未。”

  “別宣了……”

  公荀眼睛緩慢的眨了幾下便合上不動了。

  “太、太醫!”

  餘子墨抬手就把太醫薅過來兌在公荀榻邊。

  “餘大人莫慌,累了睡著了!”

  “你們好生看著王上,定不能出一點差錯!”

  太醫們一個個應是,就算餘子墨不吩咐他們,他們也會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但願王上吉人天相得神明庇佑,再這麽折騰下去,他們也吃不消。

  餘子墨轉身出去,吩咐了得力的助手去行宮接餘子俊,又轉去蘇韻熙那裏看看她的情況。正如蘇韻熙所說,她確實不曾吃什麽大虧,雖然身上被紮了很多下,可是傷口極小,就算是出血經過這一番折騰也早就止住了,唯有腿上的那個留下了些傷口,現在已經包紮好,有個三五天就會結痂,不過接下來的半個月身上經受針刑的地方會陸續出現青紫,周身顏色看著會很嚇人,但實際上卻不如看著那般嚴重,至於挨在身上的拳腳,雖是疼痛,但好在沒傷了筋骨。

  此時的她,愣愣坐在床上,兩眼失去焦距,腦袋裏全是公荀的樣子,莫名其妙的有很多表情是蘇韻熙進宮之後不能見過的,她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在自己的記憶裏。日光之下一襲白衣的公荀揚著明媚的笑意跟她說著什麽,她聽不見,可是卻能感覺出那個人的溫暖,與她認識的王上雖是一人,但是眉眼之間少了威儀,多了幾分少年的俊朗和瀟灑,和那個穿著明黃龍袍的君主離得很遠又很近,蘇韻熙糊塗了。

  聽有人進來,見是餘子墨,她撲騰一下從床上翻下來,張嘴就問:“王上怎麽樣了?”

  “剛剛穩定下來,太醫都在旁邊守著呢,姑娘放心。”

  “我能去看看嗎?”

  餘子墨一沉:“姑娘身上的傷勢如何?”

  “都是些皮外傷,用了藥也就無事了,謝大人關心。”

  “這樣。”餘子墨看蘇韻熙確實沒什麽大事,相比公荀而言,蘇韻熙現下簡直就是個好人。“那勞請姑娘多陪陪王上。”餘子墨心想若真是回天無力,最後有蘇韻熙陪著也算是對公荀的安慰吧,雖是帝王,可是公荀有多孤單餘子墨都看在眼裏,尤其這兩年,隻能在餘子俊那看見王上露露笑臉。公荀這一輩子爭強好勝,不過就是想讓他在意的人多留意他一眼,可是最後誰都沒有看向他,餘子墨有時候也在想,究竟是什麽模糊了世人的眼睛?這樣心中存懷大義的人,怎麽算得了是個惡人?或許他有心狠手辣的地方,可若是當年靜悟師太肯相信公荀一次,或許他一輩子都是個爽朗快樂的人!錯究竟在誰?如今怕是再難理清了。若真的隻剩下三五朝夕,眼前的這個人還能眼渡溫暖的看著他,於公荀而言也算是種滿足。

  蘇韻熙並不知道餘子墨是在讓她陪伴公荀的最後時光,隻以為是可行探視,便忙不迭的跑去公荀身邊,看著如白紙一樣的人,那種真切的感受才讓她明白了什麽叫切膚之痛,也終於讓她知道了一件事,她父母的仇她報不了。若是她父母怪罪,就讓她曆盡十八層地獄的折磨去償還吧。

  蘇韻熙進去的時候,太醫們還在低聲商討方案,王上的情況雖然是穩定些許,可是若是反複必定來勢洶洶,那時候還能不能救得回來就得看天意。

  “雖是可以用藥吊住,可是傷及髒器卻是凶險,且劍傷不愈,若是猛藥外敷,也容易損了心脈……”

  “若是先用金針鎮住穴位在施藥倒也可行!”

  “王太醫說得是,關鍵就是施針的位置,要精準到分毫不差。可現在王上不光皮肉模糊,且脈象大亂,這一針下去若是找不準地方,甭說救治了,怕是直接就……哎!”

  “想當年就是許太醫頂著天下第一針的頭銜,也說這是最難的針法,如今真不知道誰還能施此針法……”

  許太醫……蘇韻熙雖不是有意聽太醫們說話,可是事關公荀病情,她便留意了一下,突然蹦出了的這個許太醫讓她腦子裏閃動了一下……許太醫?想來林昭、陳太醫都是醫者,雖是陳太醫不曾言明他知道自己追問的“許大人”是誰,可見他當時的反應,肯定是知道一二,如此,是不是她最開始理解錯了方向,朝廷中人也未必就是前朝大臣,難道她父親是“許太醫”?

  蘇韻熙低頭沉思,並未發現躺在麵前的人堪堪睜了一下眼,直到手上搭上了冰冷的指節,她才意識到公荀把手軟軟的放在了她的手背上,他口中呢喃聽不真切,蘇韻熙並不知道公荀是在喚她的名字:“韻熙、韻熙……”蘇韻熙再想聽個明白,公荀人又歸於了平靜,若不是手還停留在那裏,根本沒人知道他曾醒過。

  公荀醒得時間極少,可能就是眨巴兩下眼睛,便又睡了過去,不過也沒人能說到底是睡了還是暈了,但他遲遲不見清明總不是件好事,一眾太醫越發緊張,如此下去沒準哪次就徹底緩醒不過來了。

  太醫討論了幾套方案,繞來繞去又回到了最初的那個,可是誰也沒有當年許太醫那兩下子,實在不敢拿王上的性命開玩笑。爭論不休的時候,許久未發聲的陳太醫突然說了句話:“各位、各位!我曾結交過一位大夫,此人技藝精湛,堪有當年許太醫的神技,不過他一直行走鄉野立誌做個懸壺濟世的醫者,不曾留下什麽聲名,若是別無他法,我想他可試一試。”

  眾人一時不語,怎麽說呢,這時候想得就多了。太醫都治不好你讓個野郎中來治,這不是有損太醫院的盛名嗎?若是治好了太醫院臉上無光,若是治不好,倒也怪罪不到太醫院的頭上,直接把那郎中推出去一斬就完事了!所以大家都拿不準主意,最後齊齊的看向餘子墨,這個靜坐了一下午,讓太醫們吵的頭疼的男人。

  餘子墨現在比誰都焦躁,公荀重傷秘而不宣,可是如今人已經回宮,這樣的情形還能瞞多久,公荀讓餘子俊回朝用意何為,若是打算傳位與他,又怎麽把這個早就殯天的王子又出現在世人麵前的事情說圓全?餘子墨是將不是君,讓他衝鋒陷陣他算是有勇有謀,可是讓他權衡朝廷諸事,他自認為沒那個腦子!不過他聽了一下午,也算是聽明白了,為什麽提出了那麽多醫治方案最後又回到了起點,因為其他的方案歸期根本就是一個字“拖”,能好成什麽樣全憑公荀自己的造化,唯有施金針一條,看似凶險實則是險中求生!不過這些太醫都是老油條,自然知道裏麵的風險有多大,誰都不想扛這麵旗,手上分毫定的是生死,成功了便從此平步青雲,失敗了可能要賠上妻兒老小,誰也不想搏這一把,畢竟現在整個太醫院都束手無策,即便最後救治不愈,也不可能把整個太醫院端了!

  餘子墨沉思了一會,開口道:“先把人帶來讓我見見!”一切,等餘子俊到了再做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