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屬巧合……
作者:馬小六      更新:2020-12-15 10:33      字數:3272
  初春終是如約而至,有人覺得乍暖還寒,有人覺得春意盎然,自然也有人覺得冰冷刺骨。

  淳妃就覺得這幾日天氣冷得很,安插在公荀身邊的眼線因為一道“南瓜圓子”被清理出來,新拉攏的內侍又為泄私憤,絆倒了正在傳膳的主廚,領了一頓板子不說,還被公荀調去淨房,天天對著馬桶糞車!這一切都是那個從行宮帶回來的侍婢造成的!

  蘇韻熙手腕上的傷口雖長,但好在不深,瓷片也並未有細碎小物留在肉裏,不過總是要好好歇歇,畢竟損壞了一些神經,若是不好好休養怕是以後會留下病根。

  公荀要蘇韻熙留在偏殿,可她不幹,好說歹說最後各自妥協,公荀命人收拾出單獨的宮人房,讓她暫時住在那裏。蘇韻熙總算鬆了一口氣,公荀的關注對於別人來說或許是登天的階梯,對她而言卻是一種負擔,她現在有很多事情理不順,她並不想引來眾多目光。公荀把她抱在懷裏帶進內殿就足夠她喝一壺的,若是再在偏殿留宿那就更說不清了。

  可是已經說不清了。王上親自為侍婢宣太醫,又親自把人送回房間,就因為那侍婢的妹子說了一句“桃喜太壞了,為什麽伸腿絆你!”那個叫桃喜的內侍轉天就皮開肉綻的躺在淨房的宮人房,渾身上下的血腥味混上糞臭簡直要人命!這樣的消息怎麽捂得住,何況還有人刻意添油加醋助長傳播,要的就是連前朝都知道,王上居然迷上了個行宮裏的粗使丫頭!

  公荀一下早朝就匆匆往回趕,朝服都沒換就一頭紮進蘇韻熙的房間。太醫剛剛給蘇韻熙診完脈,剛要拆紗布,公荀就進來了,問了幾句也不走,就盯著太醫幹活,太醫什麽時候有過這種待遇啊,就是公荀自己受傷換藥,也是他幹他的,王上自己端著書看自己的,全無眼神交流。可這會兒太醫能感覺出來王上的腦袋就在他頭頂上,目光灼灼都不帶眨眼!手上一抖拉扯紗布的力道就沒了數,蘇韻熙疼得悶哼一聲。

  “很疼?”公荀趕緊問,太醫覺得自己的汗馬上就要順著鬢角滑了下來了。公荀抬手拍拍他:“讓開!”

  太醫忙不迭的站起來,公荀輕輕接過蘇韻熙的手腕,極其細致的拆解紗布,然後又小心翼翼的給傷口上藥,見蘇韻熙手上微微顫動,他一邊安撫她:“忍忍,馬上好了,我再輕一點。”一邊把唇湊上去,輕輕吹了一下。

  宮娥太監……

  太醫的眼睛都快掉下來了!王上的溫柔還真是頭一次見,他竟如此珍視眼前的這一位,陳太醫心裏劈裏啪啦炮仗都快炸開花了,他這是什麽命啊?!接的都是什麽活啊?!

  公荀處理完畢,在雪白的紗布上忍不住摩挲了幾下,心裏堵得發緊,又傷到了。他特別想對蘇韻熙說句對不起,那種愧疚和後悔一瞬間湧到胸口竟然壓的他透不過氣,公荀抬眼看蘇韻熙,不自覺地就帶上了疼惜,和蘇韻熙對視的那一刻,蘇韻熙聽見自己的心髒正在以超出理智的速度狂奔起來,人也跟著愣住了。

  在她的眼中公荀好像有著很多麵,起初是她義母口中的殺父仇人,後來是行宮侍婢嘴中亦是自己初次遇見的淫/靡昏君,可是漸漸的她通過自己的認知把公荀身上過多的濃墨去掉,才發現,其實這個人淨白透亮,不過是放在高處蒙了塵土,隻要一擦洗,原來是件上好的玉石,成色清潤,端方朗正,她也多多少少聽聞他曾鍾情王後蘇氏,後來蘇氏殯天他才性情大變,或許當初她遇見的王上並不是無情……

  “把藥端來。”

  “是王上。”

  侍婢匆匆下去,端來了湯藥,蘇韻熙剛要抬手接,他卻端在手裏,頎長的手指捏著白瓷勺子一下一下的攪蕩著湯藥,不讓它那麽燙嘴,輕聲對蘇韻熙說:

  “我來。”

  宮娥太監又……

  湯藥入口的時候溫度剛好,可蘇韻熙卻覺得像是喝了滾燙的熱酒四肢百骸都溫暖異常,連耳垂都跟著熱了起來,她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想哭,沒有什麽原因,眼淚就是不自覺的蓄積起來,她強忍著,喉嚨下壓,連湯藥也喝不下去,最後眼淚混著苦藥一並咳了出來。

  “怎麽回事?太燙了?”

  公荀本是坐在凳子上喂她吃藥,一著急直接坐在床榻邊上,一手給蘇韻熙擦著嘴角的湯藥,一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宮娥太監更……

  淳妃聽聞昨晚泰寧宮又急急宣了太醫,不知道王上身體哪裏不適,得了消息就趕緊往泰寧宮跑,結果就看見一抹明黃鑽進了宮人房,她尾隨而至,站在房門口更是看見了王上體貼入微的照顧一個侍婢,她真不知道此時自己臉上是什麽表情,她堂堂將軍愛女,獨坐後宮,如此尊貴竟然比不上一個侍婢!心裏恨恨的想就是打算靠爬床翻身也要分分人選吧,自己是幾斤幾兩難道沒有分寸嗎!淳妃衣袖一甩,連王上的麵都沒見轉身就回了自己的慶歡宮,於是第二天王上和那侍婢的種種就傳的沸沸揚揚不過沒誰會追溯,這消息竟然是從慶歡宮那最先傳開的!

  然而淳妃打錯如意算盤了。對於王上在嬪妃方麵曾經的“劣跡斑斑”,如今這樣的傳聞大臣們倒是覺得還成,畢竟不是見一個愛一個更不是見一個臨幸一個,後宮嬪妃凋零子嗣自然也不會多,其實大家都盼著王上能再納幾位嬪妃,不過大家不敢提,知道他家王上在這反麵特別逆反,之前又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事情……所以大家都不約而同的閉了嘴,見王上最近臉上也有了些許的笑容,更是覺得王上若真能得個鍾意的女子不論是什麽身份也都好說,隻要她安分守己,不迷惑君主一介女子,總是能管教的,再說畢竟不是立後這樣殃及國本的事情,王上高興就好!

  淳妃在宮中氣得直跳腳,心裏更是惱火看來指望前朝是沒戲了,畢竟她家後繼無人,朝中那些她父親的舊部下也沒多向著她,要是想在這宮中安身立命還是得靠自己!她就不信一個小小的侍婢還能鬥得過她這位後宮之主!

  而蘇韻熙這幾日過得也不好,雖然不用當差,還時不時的有宮人往她這跑,不是送些吃食,就是帶來些小禮物,可她卻覺得特別累。她這人很有意思,那時候在沽州但凡碰見硬茬她比人家還硬,可是碰見示好的,她便不知道怎麽應對了,抬手不打笑臉人可能就是她的死穴。所以明知道這些人為什麽往她這跑跟她套近乎,她雖然不喜歡但總不能把人往外哄,畢竟她以後還要在宮中當差得罪了誰都不是好事!

  直到公荀下了旨意所有人都不許來打擾蘇韻熙養病,她的門檻才終於消停,不過總有一個人時不時的往她屋裏跑,那人就是公荀。別人來都還在門口言語一聲,他來直接推門就進,不是帶點吃食,就是拿壺好茶,再就直接把蘇韻熙的房間當成了書房,蘇韻熙真是如坐針氈,好在公荀看出她的不自在,給她拿了好些書,倆人就在一間屋子裏相對靜坐幹著自己的事情。蘇韻熙是侍婢,她既不能問王上你什麽意思,也不能趕,這徐國都是公荀的!

  那天公荀下了早朝竟然沒有來蘇韻熙房中報到,因為前朝的事情和大臣又商談了很久,甚至到了下午都沒結束,蘇韻熙終於輕鬆自在的呆了一天,晚上吃完飯林暖也跑來坐了一會。

  “正好你來了,待會幫姐姐搓搓背行嗎?我這幾天手不能沾水,都沒好好洗過。”

  “成,交給我,保證幫你洗得白白透透!”

  手腕剛剛結痂總是要在金貴些日子,畢竟之後還得指望它穿衣吃飯幹活,若是拿不住重物之後麻煩就多了。林暖幫蘇韻熙脫去衣服,人泡到水裏終於舒服的長長出了一口氣,水汽繚繞不一會就打濕了鬢角,連肌膚上都掛上了微醺的紅暈。

  林暖一邊跟蘇韻熙嘮嗑,一邊往木桶裏加著熱水,等要給她搓背才發現忘記拿巾帕了,想起來剛才準備水的時候好像把巾帕扔在水缸邊上。

  於是起身往屋子裏間走,卻怎麽翻找也不見影子,隧揚聲問道:“辰兒姐姐,你再看看浴桶旁邊有沒有?”

  蘇韻熙一偏頭,無奈的笑出了聲,這個林暖簡直就是個糊塗蟲,這巾帕裹在她脫下的衣服裏,就撘在旁邊的屏風上,蘇韻熙起身去夠,沒有由來的覺得一陣冷寒,一回頭正對上公荀一臉錯愕!公荀沒想到蘇韻熙會站起來,他剛才隻是對著她後背露出水麵的傷痕發呆,背上的傷雖然也做了刺青,但仍舊蓋不住它原有的猙獰,那種不可修複的堆積錯綜生長,在原本淨白的皮膚上爬出了令人窒息的撕裂。公荀沒想到蘇韻熙口中沒有感覺的傷痕竟然是這樣的……他一時愣神,沒有及時退出去卻直接看見氤氳水汽中,蘇韻熙這般模樣,情緒從一個極端直接跨入另一個極端!蘇韻熙也愣,她以為公荀今天不會來了。她尚未從茫然轉為震驚或是羞怯,公荀就一個轉身,重重的關上了門,薛子睿的“王上”還沒叫完,就聽公荀語氣粗重的說著:“回宮!”

  回宮?這不就在自己宮中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