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識
作者:馬小六      更新:2020-12-15 10:32      字數:2869
  蘇韻熙這一胎極不安穩。

  隻不過蘇韻熙全當是自己情緒失控引發了胎兒的波動,公荀卻知道,那胎兒根基就沒紮穩,所以回了泰寧宮就又傳喚了吳太醫,細細詢問。

  “王後娘娘鬱結心內,再加上胎象本就不穩,現在已經有了輕微落紅,需要絕對的靜養,不然……”

  公荀思忖了一下,輕聲道:“你下去吧!好好的看著王後娘娘,別出什麽差錯,那可是龍嗣。”

  “是,是!”吳太醫膽戰心驚,他心裏憋屈卻什麽也不敢說,當初以為得了王上重用喜不自勝,現在才發現那是把腦袋別再在褲腰帶上過活。王上不讓王後有孕,行事之後都會讓薛子睿去太醫院裏取藥調至在湯品中,誰知道王上自己疏忽,讓王後娘娘有孕,那麽波動的胎象,現在卻要他力保……就跟在貧瘠的土地上種地一樣,根須都抓不足土壤,還盼著育苗成秧,談何容易。想想許太醫一家一夜之間滿門被滅,吳太醫不禁打了個寒顫。許太醫之事雖然外界眾說紛紜,可是身為世交的吳太醫知道早在徐國帝位之爭之時,許太醫算是公荀的親信,無緣無故的死的一幹二淨定是攪和進了紛爭。自己是利令智昏了,當時就應該找個由頭不應成下來,現在還能不能全身而退了?一想到自己未來可能的慘狀,吳太醫後悔得直抖摟袖子。

  吳太醫內心唱著大戲自顧自的回了太醫院,公荀的內心也不平靜,他覺得蘇韻熙這是心裏有怨氣了,可是她身在帝王之家怎能不知道後宮的燈紅果綠,自己寵她不就行了,蘇韻熙不會當真覺得這後宮之中隻有她一人吧……蘇韻錦可沒有他嶽父那般的溫和無爭,怎麽可能讓徐國後宮隻有蘇昭血脈的後代?!畢竟是一個身份卑微的侍婢,舍棄也就舍了,要想打破蘇韻熙在這後宮獨大的現狀,就要前朝來施加壓力,既要讓蘇韻熙接受,又要讓蘇韻熙知道這不是自己心甘情願的。

  想到這公荀心裏就暗罵,時間這麽不巧,居然讓蘇韻熙聽見了那事,現在若是說自己無奈應承下了納妃,她能信的有幾分?!若是蘇韻熙將此事告知蘇韻錦,那人會不會此時聯合晟國誅絞周北,到時候晟國同蘇昭結盟,把徐國夾在中間,雖然蘇昭、徐國締結姻親,勢力牽扯徐國可得安穩,可是那不就成了傀儡?!公荀越想心越沉,對過往的不滿,曾經深埋在心的種種都翻找了出來,內心鬱結,於是披上風氅隻帶了薛子睿掌燈,站在宮中的觀景台上,看著夜色籠罩的徐國宮闈,眺望遠處朦朧到難以察覺的疆界,公荀臉上慢慢爬上詭異的笑容,這天下都該是他的!

  “薛子睿,宣嚴將軍覲見!”

  周北和晟國之戰打了一月有餘,勢力對壘,出現了相持不下的局麵。以往這種情況,多是在耗些時日談談條件,可是這次晟王卻咬死了要一戰到底,一邊追加兵力,一邊網羅各種盟軍。可是周北也不是小國,更有名聲在外驍勇善戰的將領,兵法如神的軍師,自然也有素來交好的盟友,現在形勢不明朗,貿然參與進去,不說能不能分杯羹,會不會折戟都不好下定論,有些人躍躍欲試可又猶豫不決。

  公荀這幾日很忙,因為徐國決定出兵。怕是誰都沒想到,當初那個因為扣押晟淵侯,事態驅使下結成的同盟會在這個時候出手助晟國一臂之力。

  前朝事多,公荀還是每天到蘇韻熙這報到,至於那件事,公荀說那日眾臣商議完事情,四王子入宮,兩人說起了兒時的事情便喝了幾杯,多是酒後誤事,讓蘇韻熙別放在心上,隻字不提冊封事宜。後來蘇韻熙去查詢,卻發現後宮查無此人,除了她自己和娥黛,連薛子睿都“不知道”王上那天臨時起興寵幸了一個侍婢……蘇韻熙心裏說不出的感覺,詭異極了。她感覺身心俱疲,何況肚子裏的不安生,她實在沒心情去揣測公荀這一時興起裏有幾分是衝動,有幾分是厭倦,既然隨意就能讓人消失,當時又何必做出那樣的事?

  蘇韻熙不方便走動,呆在宮裏無所事事,她以前就安靜,沒覺得無趣,隻是戚太夫人以為蘇韻熙無聊,常過來陪蘇韻熙說話,有點人氣,蘇韻熙倒也沒覺得煩。這日戚太夫人竟然親手給縫製了嬰兒的小襪套,紅紅的布麵上繡著虎頭,小巧可愛,蘇韻熙喜歡的不得了,想著肚子的孩子還未出生就有長輩惦念著,心裏溫暖極了,連聲道謝,這話自然也多了起來,到了中午兩個人還有說有笑。

  “說什麽呢?”公荀聽屋裏歡聲笑語,不想打斷所以未讓人通傳就走了進來,這幾日蘇韻熙一直懨懨的,少有這樣的好情緒。

  蘇韻熙倚靠在床上手裏拿著個嬰孩的小帽,笑說自己也想親手做的點什麽,戚太夫人就道現在她有孕在身要仔細眼睛。公荀進來隻看見一位身材婀娜的女子穿著水天一色的羅裙,頭上插著一隻金質步搖背對著他坐,聽他說話,微微偏頭,素白的臉頰上微微透粉,公荀略一恍惚,直到那人轉過身子,他才認出這是戚太夫人,略一施禮打了招呼,走到蘇韻熙的床邊,看擺了一鋪麵的小孩玩意。微微抬眼看了眼戚太夫人頭上的步搖,也是鳥簇枝頭的樣式,綴著墨綠的翡翠。

  又說了會兒話,戚太夫人便起身離開,畢竟王上在此,她不便打擾,沒成想公荀也有事情,並未打算在蘇韻熙這用午膳,便和戚太夫人一道離開了。

  “太夫人最近身體可好?”

  兩人同行,公荀作為晚輩自然要關心一下長輩,怎麽說戚太夫人也算是他的庶母。

  “尚可,就是夜裏容易驚醒。”

  “哦?可找太醫瞧了?”

  “無妨,是思念昔日之人太盛,入了夢而已。”

  “哦?!戚太夫人與父王當真深情。”

  戚太夫人笑而不答,緊了緊身上的風氅。

  “戚太夫人與芸夫人交情頗深?”

  “嗯?”

  芸夫人也是先王的寵妾,不過先王還沒駕崩之前,就已經暴斃命殞了。按理說,公荀提及她也當尊稱一下芸太夫人。

  公荀腳步不停,回頭看了一眼薛子睿,微一抬首,眼神裏是擋不住的肅殺,薛子睿心領神會,立即停下了腳步,一眾人自然也跟著停了下來,隻兩位主子,還往前行進,不遠,視線能及,但卻聽不清說什麽。

  公荀停步,微微抬首看著枝頭已經開始融化的積雪,兀自說了句“春天快來了。”

  戚太夫人也抬眸,看了一下隨聲附和:“是啊,雪都化了。”她內心還在思量如何回答公荀剛才的問題,誰知道公荀自己就換了話題,戚太夫人隨口應和了一句,側首便和公荀對上目光,發現公荀正從頭到腳的打量她,目光沒有一絲遮掩,戚太夫人保持著端靜的笑容,不見慌亂。

  “春寒料峭,夫人是覺夜深淒冷?”說著公荀就往前邁了一步,兩人之間本是正常距離,可公荀這一步又快又大,一下侵占了戚太夫人所有視線,“夜深淒冷”四個字,公荀更是微彎下身,靠近戚太夫人麵耳說的,戚太夫人一慌,急急撤了一步,驚魂未定的看向公荀,本以為會看到登徒浪子調戲的邪笑,卻見公荀薄唇微勾,沒有曖昧卻是譏笑,眼神也是冷漠,和剛才語言上的輕佻沒有一點契合。

  公荀看著戚太夫人沒有顯現出尷尬,而是緩緩直起身子,聲音微揚:“戚太夫人多備些爐火,別再感了風寒,既然身子不爽,就不必日日去陪王後娘娘了,她那朕自然會派人多照顧,有勞您這些日費心了。”

  戚太夫人攥緊了衣袖,心裏不光咒罵公荀,也埋怨她自己。公荀看著她,剛剛笑容還帶著三分詭譎這會兒連那鬼魅都退了幹淨,公荀略略頷首算是施禮,喚了一聲薛子睿,便大步離開,戚太夫人這才出了口大氣,她知道自己穿上芸太夫人的衣衫戴著上她的步搖成功的引起了公荀的注意,隻是她現在還不清楚這點注意會給她帶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