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付
作者:馬小六      更新:2020-12-15 10:32      字數:3129
  蘇昭王上和徐國王子公荀密談了兩個時辰。期間公荀把徐國很多外人不知的事情和盤托出,聽得蘇昭王上也是一愣一愣的。

  當時公荀戍邊北,一個是因為戰事吃緊,徐國王上年事已高不可能禦駕親征,便派長子去穩定軍心,再一個也能讓公荀曆練一番樹立威望!

  沒成想戰事告捷,聖旨傳來不是班師回朝的命令,而是讓公荀以將軍之職再管控一些時日,公荀也沒多想畢竟戰爭剛結束,百廢待興,他多職守一陣也有利於政事穩固。其實那時候,公浚已經在謀求王位,隻是公荀並未發覺。

  直到密差把徐國王上的親筆書信交到他手上,他才知道朝中有變,更為父王、母妃被兄弟所劫倍感焦急。現在細細想來是自己太過大意了。

  公荀並非嫡子,而是偏妃所出,但是幸得王上寵愛,自己又成事,不僅文武雙全,治國理政方麵也深得王上肯定,王上交托的事項都辦得妥妥當當,在大臣中也頗有威望,大家心裏都對他承襲王位這件事是下了定論的。

  什麽傳賢不傳嫡,徐國王後陳王後可不這麽想,自己的子嗣本該是一國君主,公浚才是真命天子。她母家實力雄厚怎會讓個偏妃生的兒子占了主位。朝堂、後宮什麽時候沆瀣一氣,公荀自問從不知道,也從未拿肮髒的心思揣度別人,殊不知他戍北之事其實就是陳王後一手推擁,為的就是把他孤立在都城之外,伺機奪取王位。

  公浚素來懦弱,平日裏也隻愛詩詞樂律,少了些儲君的大氣與權謀,所以傳出王上冊立公浚為儲君的事,朝堂之上也是諸多猜忌,頗有微詞。再加上老王上近來屢傳聖體有恙,事情全權交於公浚打理,弄得冊立之事欲蓋彌彰。所以公荀手持冊封聖諭率兵挺進的時候,各方親信自然而自然站了隊伍。

  陳王後母家本就掌控都城軍兵,再加上建都之時城防設計嚴備,一路高歌猛進的公荀臨到城下卻久未攻克,本想著以圍為策,卻不想老王上親臨城頭。

  雖然傳來的旨意是王上要公荀覲見,但是旨意說得模棱兩可,公荀就知道這全是陳王後和公浚的意思,可就算前麵是萬丈深淵,為了營救他父王和母妃公荀也不得不跳,隻能隻身前往。

  本想著隻要陳王後和公浚善待父王母妃,儲君之位他絕不貪戀,自然會帶著將領遠離都城,好好的做他的戍北將軍,為徐國鞠躬盡瘁。

  可沒成想他父王不僅病到不能言語,母妃也被徐國王後逼的落發靜修!公荀就算是隻揣著報國護君的心,也被陳王後解讀成了意圖不軌、謀求王位,自然是要除去公荀這個眼中釘。

  公荀伏在他父王的榻前,痛惜久未見麵的父王竟然瘦弱的雙頰凹陷,可是陳王後卻不成全這父慈子孝的場麵,命了人馬想要趁其不備製住公荀。幸得公荀老師施以援手,公荀見機行事才趁著慌亂挾持了公浚一路奔逃,雖然最後總算是逃了出來,卻也弄得渾身是傷,更見老師為救自己落得亂刀砍死的下場懊悔難當。逃亡之中急氣攻心,竟然昏厥過去,幸得蘇昭長公主搭救,才沒曝屍荒野。

  公荀出逃幾日的事情,他隻身一人自然是不知曉的。蘇昭王上把徐國君主已經駕崩的事情委婉的告訴他,堂堂七尺男兒即使可以隱忍,可眼淚還是跟泉水一樣噴湧不止,看得讓人心裏疼惜。

  “公荀王子還請節哀啊,但有一事,應當說明!徐國對外的消息,是你弑父劫弟,現下正全國通緝!”

  “什麽!”剛才還悲傷痛楚的臉瞬間因為震驚和憤恨染得通紅,連眼睛都因怒火充盈了血絲。公荀緊握雙拳,身體都跟著顫抖起來,他不僅沒能護他父王周全,還背上了這般大逆不道的罪名,公浚真是恨他至此嗎?不單想要他性命,還要讓他遺臭萬年!

  公荀一個箭步衝下床榻,病腿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周身是傷,滿臉是淚,一國的王子何曾如此狼狽?公荀狠狠的咬住嘴唇,讓幾乎溢口而出的吼叫全壓在了喉嚨裏,負氣的捶著不聽使喚的腿,都是因為它絆住了自己!

  蘇昭王上使了一個眼神,隨身的內侍上前將公荀扶起,見公荀坐下之後也在強壓情緒,蘇昭王上便勸慰道:“王子現下還是要顧全自己的身體,從長計議啊。”

  “王上,侄兒有一事相求!”蘇昭現在是公荀的救命稻草,他隻盼著蘇昭能幫他一把。

  可還沒等公荀繼續說,蘇昭王上便緩緩道:“弑父乃大不孝,自古為世人唾棄,如今真相難尋。蘇昭曆來又把仁孝禮易作為治國□□的謹律,救人性命是分內之事,其他……若傳了出去,蘇昭難以圓說啊。”

  “王上所言句句在理,可是公荀未做的事情就算是抵上性命我也要以證清白,蘇昭的大恩大德,侄兒沒齒難忘,待到他日定百倍奉償,若是公荀被擒也不會將蘇昭之事外傳,真若命殞,公荀也會以鬼效命,轉世再報,求王上成全!”說罷,公荀就在床上行了參拜大禮。

  聽公荀說了各中緣由,又覺得他為人恭敬有禮,言辭溫厚,再加上聽到他父王駕崩時流露出來的傷情,蘇昭王上在心裏多少是傾向於公荀所說的事實。

  再者,來之前也帶著二殿下以及心腹大臣商議了一番,總體上看,如果公荀勝了,之後兩國邦交加密,在這亂世之中多了友國總是一件好事,還能互通有無促進貿易發展。

  倘若公荀敗了,陳王後同蘇昭可是沒什麽交情,難說她以後不會把蘇昭視為肥肉,萬一救助公荀之事流傳出去,公浚殃及池魚,蘇昭真是天上落禍事。所以要把收留和幫助公荀的事情做得不著痕跡,這樣看來也算是風險與利益並存得一棋。

  得了公荀允諾對蘇昭救助之事秘而不宣,蘇昭王上雖心裏有了普,但還是持著一臉難色,公荀言盡所能,最後也隻是得了蘇昭王上一句:“茲事體大,還需再作商議。”

  這一夜,公荀徹夜難眠。

  本就是一身是傷,再加上急火攻心,轉天公荀就高燒不退,兩頰緋紅,說話也全無氣力。不知道是不是人燒糊塗了,還是真覺得自己命不久矣,堪堪拽著侍婢的袖擺,托她給長公主蘇韻熙送個信去,說自己想要見她一麵。

  聽傳王子公荀病情反複,口口聲聲說著要見自己,蘇韻熙催促著宮人擺駕,心裏起急,下轎輦的時候絆了一跤,差點沒直麵撲在地上,嚇得娥黛一身冷汗,自家主子何時這樣失態。想起這兩日,長公主殿下時常問起王子公荀的事情,心裏便猜測著公主是不是對王子公荀一見傾心。

  蘇韻熙進來的時候,侍婢正往公荀嘴裏喂湯藥,公荀似睡非醒,湯藥也咽不下去,反倒因為強行灌喂重咳起來,可憐那喂進去的零星湯藥也全都吐了出來。勉強睜開眼偏頭看見蘇韻熙,公荀也不知是咳的還是傷心的,一滴眼淚竟然順著眼角滑進鬢發裏。蘇韻熙的心都跟著一顫,快步上前柔聲道:“公荀王子。”

  公荀從床被裏勉強抬起手,緩緩攤開,上麵躺著自己的貼身玉佩,他氣若遊絲:“我怕是不能自證清白了,隻恨天不眷我,轉身成鬼,我自要找他們說個清楚。可有一件事,死不瞑目,我母妃的安危。長公主是我唯一能托之人了,如若可能,還請你救救我母妃,如若沒有機會,請將我這隨身的信物交與她,這是成年之日她親手為我選的,如今隻能讓她睹物思人了,這玉佩就算是我長陪她左右吧。”

  “王子莫說喪氣話,靜待安養,不出時日定會好起來的!”

  公荀搖搖頭,一臉悲愴:“我本以為我與公浚兄弟一場,血親之間怎會痛下殺手,可沒成想,如今落得這步田地。”話至此隻有哽咽,公荀從枕下摸出了個發帶,這是他之前束發用的,行軍打仗自然是簡約的很,上麵隻是墜了三兩塊玉石:“那日見你帶著瑪瑙甚是好看,說來也巧,我這束發之上也是瑪瑙,雖不珍貴,卻是我現下僅有的,贈與公主,謝你救命之恩,旁的,就等來世再報了!”

  公荀望著蘇韻熙的眼睛,情意拳拳,一副臨終托付的樣子,弄得蘇韻熙心尖都跟著公荀的眼淚淌血。

  蘇韻熙長長出了一口氣,強壓著也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拿過侍婢手中的湯藥,緩緩坐在床邊,一邊把湯藥往公荀嘴裏喂,一邊說道:“王子的禮,我收下了,其他的,你養好身體自己去辦。”

  蘇韻熙知道公荀為何事愁眉不展,早就跑去問了蘇韻錦事態的進展。國家政事怎可是她一個女子能參與的,可現在她掛心公荀的身體,便說道:“別擔心,我父王他會幫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