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神”
作者:馬小六      更新:2020-12-15 10:32      字數:3019
  若真是個王子身邊的親信,知道身處他國王宮,還不立刻對施以援手的人三跪九叩?可這個一臉病容的主兒,就算倚靠在枕頭上都把肩膀端得方正,知道自己是二殿下也沒行大禮,蘇韻錦就知道,他和父王期盼的事,怕是成了泡影。

  請神容易送神難,但願這公荀王子,趕緊出離蘇昭,對外隱去這段奇遇。

  公荀剛醒的那會兒確實是打算討些銀兩車馬,趕緊回徐國。可是剛掀開被子想下床,就發現右腿上綁了夾板,太醫解釋隻是錯位不是骨折,但是也要好好休養,不然會留下病根,不光陰天下雨會疼痛難忍,外力之下也容易重新脫位。

  這樣看,總是要養上些時日。就現在的情況而言,公荀更難隻身回國。本是想著編個由頭,托蘇昭給他的親信送去消息,誰知道這二殿下進門就挑破了他的身份而且還下了逐客令。

  公荀臉上風平浪靜,可是心裏卻迅速的思量如何應對,尚未吐個隻字片語“長公主駕到!”的通傳就響了起來。

  來人穿了身鵝黃色的裙衫,輕紗繡蝶飄飄轉轉,紅色絹麵的鞋子上繪著朵朵牡丹,頭戴著金枝步搖上綴丹紅瑪瑙,金紅相應不僅好看還盡顯華貴,女子薄施粉黛,柳眉唇粉,若是這樣的眉眼放在纖細的女子身上倒也正好,可是刻在圓潤的臉上卻都顯得小了些許,好在膚白如脂,也顯出幾分俏麗。公荀與來人相望對視,心中一動,恍惚了一下便呆愣在那,直到蘇韻錦輕咳了一聲,兩人才都回過神來。公荀忙施一禮,蘇韻熙更是滿臉緋紅,那一眼真是攝人心魂。

  “公子身體可還妥當,若有什麽需要盡管說明。”

  蘇韻熙坐在蘇韻錦旁邊看了他一眼,也沒多言,趕緊詢問公荀的狀況。蘇韻錦看著姐姐的樣子,心裏嘀咕,何時在姐姐那最關切的不是自己而變成了旁人,於是蹙著眉頭看向別處。

  “有勞長公主掛心了,承蒙您王弟搭救,我總算是撿回一條性命!”

  蘇韻熙遲疑了一下,想到昨天為了不讓父王大動肝火,蘇韻錦一力承擔下來,所以今天公荀才道是韻錦救了他,可是心裏突然有些失落,算了,誰救的都行,隻要人沒事就是好的。

  蘇韻熙本是不想解釋,卻不想蘇韻錦根本不想承這個人情,涼涼的說道:“都說了應不下王子這聲答謝,昨日救你的是我王姐!”

  王子?難不成這人真是徐國的公荀王子?!蘇韻熙還沒從確鑿的消息中回神,公荀就撩開了被子,下地施禮。蘇韻熙看他微微敞開的領口下帶著些許血痕的繃帶隱約可見,腿上還綁著夾板,還不等人站起來就忙不迭的說:“王子莫要多禮,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好生安養便是。”若不是蘇韻錦在,怕是蘇韻熙都要親自上前攙扶公荀了。

  本來蘇韻錦剛才還隻是心有懊悔,埋怨自己昨個進了泠月宮就應該直接把人送到宮外的醫館,現下更是火冒三丈,跟自己這公荀就是拱手道謝,到他姐姐那,就要深施一禮!於是沒好氣的說:“公荀王子隻是皮外之傷,幾日便好,他現在要事纏身,剛和我說打算明日啟程趕赴徐國。”

  “什麽?”怎麽看這也不是皮外傷吧,蘇韻熙過於驚訝,猛的轉頭,步搖都跟著發出叮當脆響。見弟弟麵無表情的拿起茶杯直直的看著公荀,蘇韻熙也向公荀投過詢問的目光。

  公荀僵硬的一笑,內心裏已經開始數落起這個二殿下可真是好不留情麵。“是呀,現下我身份尷尬,留在蘇昭也是給你們平添煩擾,身上也無大礙……咳咳……”

  公荀好看的手指節分明,筆直修長,微握成拳抵在唇邊,強壓著咳嗽聲,還不等他這幾下咳喘平息下去,蘇韻熙就著急的說:“王子這哪裏是什麽輕傷!我知道你現在心裏著急,可是留得青山在才不愁沒柴燒,你若是強行回國,路上萬一傷了身子如何是好!還是休養好了再走吧。”

  “公主殿下說的都對,可是戰事瞬息萬變,我若遲不現身軍心動搖,強勢逆轉,我如何能對得起父王的囑托。我定要將那逆子繩之以法,救我父王、母妃!”

  “王子莫急,身體要緊,不如這樣,你親書信件,我命人給你營中送去,一來可以告知眾將領你安全無事,讓他們恪盡職守,二來也可以爭取時間,等身體狀況允許了再行返程,可好?”

  蘇韻錦再想攔已經攔不住了,他著急撇清關係,本來狠厲的話已經說完了,結果被蘇韻熙這麽一鬧,事情開始朝著他不想預見的方向發展。

  “姐姐想得簡單了,國家征戰事關重大,王子公荀若不現身,一封信件難以服眾,中間若是有什麽突變,誰也承擔不起。”

  蘇韻熙心心念念的都是公荀的傷勢,知道政事微妙,卻沒深刻的去權衡這中間的利害關係,隻想著莫讓這人丟了性命,若是沒了命,王權帝位又有什麽意義。可卻忘了王權在男人心中的分量,低頭思量著自己是不是討了沒趣。

  蘇韻錦心想話已至此,估計公荀也知道他的態度了,應該不會在蘇昭久留。他雖是讓公荀盡快離開,可是話語間都是為了公荀的帝位之爭思量,說得也都是事實,當下想要一舉功成,隻能是公荀掛帥親臨,所以就算到時候真是公荀得勝登上帝位,也不至於為了這事找蘇昭的麻煩。

  公荀定定的看著蘇韻熙,蘇韻錦的話好像是沒有進耳朵一般,柔聲問道:“長公主殿下可是擔心我?”

  蘇韻錦的拳頭捏得劈啪亂想,這公荀葫蘆裏麵賣的什麽藥,怎麽話鋒一轉,問起這了,這不是當著他的麵跟他姐姐……轉頭看向蘇韻熙,蘇韻熙竟然忽閃著睫毛,一瞬間緋紅爬了滿臉!

  還未等蘇韻錦火燒冠頂,公荀便換了正常的口吻:“長公主殿下,我隨身的玉佩你可看見?”

  “娥黛!”蘇韻熙紅著臉喚著貼身侍婢,讓她把白布帕子呈給公荀。

  “我親筆書信,輔以我貼身玉佩,營中的將領便會可確信信中內容。我雖心中急切,可腿上確有妨礙,又有人惦念,不應逞一時之強!”公荀的“有人惦念”說得又急又快又輕,像是不小心吐露又像是不好意思表達,但聽在人心裏莫名的臉紅心跳,連他自己也羞赧的垂眸,像是說了什麽見不得人的話一樣。緩了一下,複又說道:“還煩請長公主殿下,將信送往徐國!”

  “好!”

  蘇韻熙的“好”字,剛脫口,蘇韻錦就站了起來,生冷的甩了一句客套話:“公荀王子好生休養!”便拉著姐姐出了太醫院。

  扯著蘇韻熙的衣袖一路上步步疾行,惹得蘇韻熙上氣不接下氣,終於忍不了弟弟突然發難,拂了衣袖,喊著了他的名字:“韻錦!”

  蘇韻錦橫眉冷凝,回手一指,隨身的侍者看二殿下一臉凶相,立刻溜溜的退出去幾米!見侍者都轉身背對著麵紅耳赤的姐弟倆,蘇韻錦把話一股腦的扔了出來:“姐姐是被迷了心竅嗎!兩國戰事一觸即發,怎能隨便應允!現若幫了公荀,那就是與公浚為敵,倘若公荀戰敗,那時公浚起兵伐我蘇昭,又當如何!”

  “一封信而已!做得隱秘不會有人知道,同公荀講好,到時候隱去他失蹤這些日子的情況,不會給蘇昭平添禍事!”

  “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群雄割據,實力相當!能在這亂世自保都是難得,你卻自惹魚腥。我們蘇昭水宜土肥,在誰眼裏不是塊寶地,若是公浚以捉拿弑父叛國忤逆不道臣子之名,聯合所謂的正義之士討伐我們,那又當如何!”

  蘇韻熙一時語塞這國家大義確實她不曾考慮,但是……“但是,你也聽了,公荀說他要將公浚繩之以法,現在他並不知道他父王已經仙逝……這其中必有隱情!”

  “姐姐!隱情就是隱情,這昭告天下,自然是勝者成王,敗者為寇,若是公荀贏了他便是真理,若是敗了他便是弑父叛國!”

  “這……”

  “姐姐剛剛應允下的事情,已經不是弟弟能辦的了!”

  就算蘇韻錦幫蘇韻熙攬下救回公荀的事情,現下也沒法背著父王為公荀送信,畢竟這關乎江山社稷,不能意氣用事,如何定奪,還要看蘇昭王上的意思,蘇韻錦能做的就是在他父王怪罪的時候,替蘇韻熙領了責罰,同時心裏對公荀這人一萬個看不上,覺得這人城府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