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棚前麵空地上，擺放著恭台，小三牲，香燭，火盆，一應俱全，張懸穿著一身莊重的道袍，頭上帶著道管，手裏麵拿著一把桃木劍，一邊兒念念有詞，一邊兒開始了他的法式。

  “說經一徧，諸天大聖同時稱善，是時一國男女壟病，耳皆開聰。說經二徧，盲者目明。說經三徧，喑者能言。說經四徧，跛痾積逮，皆能起行。說經五徧，乆病痼疾，一時複形。

  說經六徧，白發反黑，齒落更生。說經七徧，老者反壯，少者皆強。說經八徧，婦人懷姙，鳥獸含胎，已生未生皆得生成。說經九徧，地藏發泄，金玉露形。說經十徧，枯骨更生，皆起成人。”尊崇元始天尊為至高無上之神。又敷述十方有度人不死之神，以及三界、五帝、三十二天帝、地府酆都等神鬼係統。謂三界為欲界、色界、無色界。

  欲界，言有色欲，交接陰陰陽，人民胎生。欲界有六天，初下二天，果報尚粗，猶以身高為欲，次二天以執手為欲。第五天以口說為欲，第六天以眼神為欲……”

  度人經在張懸的嘴裏越念越快，越念越快，手裏麵的桃木劍也舞出了劍花出來。

  我看他的模樣，的確是有些難為他了，畢竟那麽大的年紀了，還要幹這樣的體力活，真的是……

  張懸幹這個還是專業的，畢竟幹了那麽長時間的道士，後來因為別的原因才不幹了，這一套儀式他還是很熟悉的。

  忽然間他手上一番，三塊瓦片疊在了一起，他雙手一合，說了一聲開。

  這一聲過後，三片瓦片頓時就破碎了，張懸好像是洗過澡一樣，渾身都濕透了。

  “路已暢通，請上路。”勉強的說完這句話以後，他立刻後退了幾步，這才說道：“行了，路已開，我隻能幫到這兒了。”

  我點了點頭，龍環立刻就送他下去休息了。

  張懸的經文也隻是一個輔助的作用，也就是讓盧一生的靈魂下去走的時候順利一些，但就在這時候，幾個身影闖了進來。

  看樣子是一家三口，女孩一進來看到靈棚直接就哭著跪了下來。

  “有客到……”外麵喊道，鞭炮聲和響器的聲音立刻響起。

  女孩跪著往前麵爬去，哭的歇斯底裏，讓人肝腸寸斷。

  “盧老師，你怎麽會死了呢！我要畢業了，我馬上就可以工作了，我可以幫你資助那些學生了，我可以了啊！你看看，這是我這一年得的獎學金，我可以自……”

  哭著哭著，這姑娘就昏厥了過去，我趕緊上前，看了看，發現隻是因為激動暈過去了，這才放下了心。

  女孩的父母也是一臉的悲傷，“這麽好的人，這麽就死了，怎麽會得病死呢！老天爺不開眼啊！”

  我歎了一口氣，看來這是有良心的學生，還知道回來憑吊，而且從她的話語裏麵我知道，她拿到了獎學金，自己已經可以自己管住自己了，不需要資助了，而且要畢業了，還準備幫盧一生資助學生。

  “節哀……”我走過去說道。

  “您是盧老師的家人嗎？這個給您。”說完這家長就從手裏麵掏出了一個塑料袋出來，打開以後我看到裏麵放的都是錢，“這是一點心意，盧老師以前資助我們妞妞，花了不少錢，我們老兩口就靠收破爛，一天也就七八十塊錢，能拿出來的就這麽多，所以……”

  我當時淚就出來了，看了看塑料袋，又看了看拿著塑料袋的這一雙粗糙的手，我從裏麵拿出了一張十塊的。

  “心意我收下了，這十塊錢我會用在盧老師的碑上麵。”

  “不不不，現在孩子不需要我們的錢了，我們攢了這麽多，有一萬多，想著盧老師資助的還有別的學生，這錢……”

  “我們是一個慈善組織的，盧老師資助的學生我們都接過去了，這個你們不用擔心。”

  解釋了好大一會兒，這夫婦才收起了錢起來，然而在這時候，又有人哭著闖了進來，鞭炮聲，嗩呐聲立刻響起。

  來了很多人，很多都是盧一生資助過的學生，昨天晚上的那個信息讓這些人二話不說就來了，有的還在上學，有的是已經拖家帶口了。

  這院子裏麵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盧一生學校的老師聞到了消息也來了，下午的時候，這個小院子裏麵已經是水泄不通了。

  我感覺有些壓抑，出門在院子外麵抽了一口煙。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裏麵。

  “都已經死了，一了百了算了。”

  但是另外的一個尖銳的女聲響起：“那不行，俺閨女還在上高中呢！以後大學的錢誰出？你出嗎？你個麻將鬼，有錢你也都賭了。”

  “哼，你還說我，你呢！你又幹啥了，天天出去上課，上課上的都瘋了，你給閨女做過一頓飯沒有？沒有吧！你不去上課，就算是當個清潔工一天也能掙個百八十的。”

  “姓劉的，你這麽說就沒有意思了啊！我掙錢幹啥，掙錢讓你打我，掙錢把錢給你讓你賭博去嗎？哼哼！”

  “你……”

  “你啥你，說道你的痛處了？那你爭氣啊！掙錢去啊！別打麻將啊！給閨女交學費啊！交不成就這個傻子來，也隻有他相信你我的說辭。”

  “要就要，誰怕誰。死了！死了他也跑不了”

  說完這句話以後，那個男人就哭喪著臉叫道：“盧老師啊！好人啊！你咋就沒有了呢！”

  一邊兒用袖子遮住了臉，一邊兒喊著踉蹌的進到了院子裏麵。

  “有客到……”少安的聲音響起，同時也點燃了炮仗。

  一陣劈裏啪啦以後，裏麵就響起了嗩呐聲音。

  我搖了搖頭，忍住了內心的憤怒，慢慢的走了進去。

  這個男人進去跪下就開始哭喊著，仿佛是自己的親人一樣：“盧老師啊！你咋就走了，好人不長命啊！盧老師啊！你醒醒啊！你醒來看看啊！”可就是一隻哭喊著卻沒有淚水。

  我內心裏麵無比的憤慨，世界上竟然還有這樣的人，自己有手有腳，竟然把希望寄托在別人的身上，而且這寄托就賴上了，這一種行徑跟在路上碰瓷的人又有什麽區別。

  特別是那一句，死了，死也他也跑不了，這樣的人怎麽還能活在世界上，而善良的盧老師卻得了癌症，我感覺不公平，一點都不公平。

  看著他那張偽善的臉，我真的很像過去一腳踹在上麵，重重的踹在上麵。

  他好像是見沒有人理會他的說辭，直接一擦眼淚，站了起來，看了看周圍說道：“你們誰是管事兒的？”

  我走了過去：“我就是管事兒的，您要說什麽，來這邊兒說，別打擾到了盧老師……”

  “那行吧！”

  我帶著他到了院子的角落裏麵，遞上去了一根煙：“你是盧老師資助學生的家長是嗎？”

  “是的，盧老師去了，你們節哀，但是有個事兒我想問問，這以後我閨女的學費生活費咋辦？”他看了一眼我手裏麵的煙，眼睛裏麵露出了嫌棄的神情，接著從自己的口袋裏麵掏出了一盒軟中華，抽了一根放在了嘴上，點燃以後抽了一口，這才看向了我的臉。

  “這個事兒肯定是要處理的，不能說盧老師不在了，這事兒就不管了。”

  “那就好，您怎麽稱呼？”

  “我叫黃彪，是一個慈善基金會的主席，對了，我看你年紀也不大，為什麽不自己掙錢讓自己的閨女上學呢！為什麽還需要盧老師的資助，我可是知道盧老師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