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晏婉晨哭夠了，沈慧蘭才收起早已經燃燒幹淨的煙。

  “你能別拋下我嗎？”晏婉晨帶著哭腔問道。

  沈慧蘭仰頭看天，努力回憶她年幼時候的模樣，可她此時居然已經完全記不得了。

  “走吧，換個地方說話。”沈慧蘭並不想在這裏繼續被人圍觀。

  “好。”晏婉晨極為順從，順從到甚至有些乖巧。

  等兩人找到地方坐下後，沈慧蘭打量著她，問：“冰島還去不去了？”

  晏婉晨愣了一下，才緩慢搖頭：“不去了。”

  “嗬嗬。”沈慧蘭冷笑一聲：“所以你去冰島這件事也是騙我嘍？”

  晏婉晨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過，她看著沈慧蘭，道：“如果你真的不理會我，我可能去。”

  “可能。”沈慧蘭咀嚼著這兩個人，覺得很好笑。她小心翼翼了一輩子，結果最後倒在了自己女兒這裏。

  “這不是你能想出來的事情，是誰教你的？”沈慧蘭看著她道。

  “是我自己。”晏婉晨堅持。

  “是餘嫿對吧？她看上去就喜歡搞這種非正常人的東西。”沈慧蘭嘲諷道。

  晏婉晨低著頭，又開始掉眼淚：“的確是她，可如果不是她告訴我要這樣做，我可能早就連活著的理由都沒有了。”

  沈慧蘭看著她，輕輕歎了一口氣。

  “媽，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明明在意我，為什麽要這樣？”晏婉晨問。這也是她一直在意而而想不明白的事情。

  沈慧蘭目光落在手邊的綠茶上麵，苦笑了一下。

  “你知道為什麽從你出生到現在，連一次沈家都沒有回過，連一次沈家的人都沒有見過嗎？”

  晏婉晨怔住：“我不知道。”

  從小到達，在她的記憶裏，隻有關於晏家的是是非非，沈家像是徹底消失了一樣，她因為跟母親關係一直不好，所以也不敢主動去接觸母親的娘家。

  後來跟沈慧蘭稍微熟悉了一些以後，她也問過沈慧蘭沈家的事情，當然，沈慧蘭並未告訴她任何事情，甚至可以說是冷嘲熱諷的搪塞過去，基於此，她也沒有再問過。但她並未想到，有一天，沈慧蘭會親自跟她講這件事。

  沈慧蘭又點了一根煙，笑了笑，道：“當年，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擇手段嫁到了晏家，是為了晏家的錢財跟勢力，但如果我不嫁到晏家，並且想辦法留下的話，我可能會死。”

  “什麽？為什麽？”晏婉晨下意識問。

  “沈家這個地方，並不比晏家好多少。”沈慧蘭看著她的眼睛淡淡道：“因為我懷著晏家的希望，所以晏家會好好保護我的安全，直到我生下了你。”

  晏婉晨微微一怔：“直到你生下了我，因為我是女孩，不能繼承晏家，所以你對我不冷不熱，非常失望，是嗎？”

  沈慧蘭搖頭：“不是。”

  “因為你是女孩，所以晏家不會再保護我，所以我身上有來自沈家的危險，如果他們發現你是我的弱點，一定會用你來威脅我，你可能都活不到上學。為了讓你活下去，我隻能離你遠一點。”

  “可是沈家，沈家不是已經破產了嗎？”晏婉晨小心翼翼的問。

  她聽到的故事裏，是因為沈家破產，所以母親才被晏瑞和看不起，趕出了晏家宅子，住在了自己租住的房子裏。

  沈慧蘭看向遠處的天空，笑了笑道：“是啊，破產了，我做的。”

  晏婉晨思維飛速跳躍。

  所以沈慧蘭並不是因為沒有沈家這個勢力的支撐才被趕出晏家，而是因為她在晏家這些年，親自解決了來自沈家的威脅，所以才輕輕鬆鬆搬出了晏家。

  “可既然沈家已經沒有威脅，你為什麽，為什麽還。”還是對我如此冷漠。在沈慧蘭的眼神中，她終究還是說不下去。

  “沈家的威脅是沒有了，可是有了新的威脅。”沈慧蘭摁滅那根煙：“我太熟悉仇恨這種情緒，從晏程封被接回晏家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他不是單純的回來繼承晏家。”

  “而且在晏家這些是是非非中，他父親的死亡，我跟晏瑞和都脫不開關係，晏瑞和他暫時不敢動，但我又沒什麽背景。如果你跟我關係親密，可能會被連帶報複。”

  “所以，像現在一樣，雖然關係不太好，但是各自安好，不好嗎？”沈慧蘭笑著問她。

  晏婉晨看她，突然就笑了一下，等笑著笑著，她又趴在桌子上開始哭。

  或許晏程封有威脅，也或許她會因為跟沈慧蘭有關係而下場悲慘，可是那又怎麽樣，至少她努力了很久，想要證明的東西從一開始就不需要證明。

  她的母親從來沒有拋棄過她，甚至為了在危機重重的仇恨中保全她，而付出了無數的努力。

  “你哭什麽。”沈慧蘭把紙巾推到她旁邊，隻覺得這個女兒太脆弱。

  她這樣的母親，有什麽資格被女兒這樣執著的信任，她有時候，倒希望晏婉晨更冷漠一些，即便對她抱著厭惡跟仇恨情緒，也好過這樣不斷被拒絕。

  晏婉晨搖搖頭，低聲道：“一會兒就好，我很快就好。”

  她隻是太高興罷了。

  等她哭夠了，拿著紙巾擦掉眼淚，才抬起頭問沈慧蘭：“媽，你還想報仇嗎？”

  “報仇？”沈慧蘭咀嚼這兩個詞，勾唇笑了一下：“跟我有仇的是沈家，沈家都沒了，我的仇也報了，至於晏瑞和跟晏程封，隨便他們吧。”頓了一下，她輕聲道：“我隻是想安穩的活下去而已。”

  如果不是多年前那場陰謀，她甚至連孩子都不會有。但當真正有了這個孩子以後，他也覺得這是上天對她的恩賜。

  她冷心冷情了一輩子，即便婚姻都可以變成令人惡心的陰謀，可真正得知自己懷孕以後，才覺得或許這個世界也曾善待過她，讓她能夠擁有一個家人。

  可後來，她發現自己還是什麽都做不了，但她至少可以讓這個孩子不要重蹈她的覆轍。

  “你能告訴我，當年在沈家發生了什麽嗎？”晏婉晨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

  沈慧蘭頓了一下，笑了笑，道：“其實也沒什麽。”

  她的人生，嚴格來說，其實是跟餘嫿有些像的。

  沈家的男人一直以來都有少精症，每一代後代出生，都少的可憐，但每一代，至少也有一根獨苗繼承家業。而剛好，這根獨苗的天賦還算不錯。

  直到沈慧蘭這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