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第91章
作者:常山漸青      更新:2020-12-15 08:47      字數:3000
  小雪節氣已經如約來到海西大地了。

  雖然往年這個時候正是楓葉發紅、柿子發黃、菊花次第綻放的美好季節,但是現在無論是省城北埠市還是南邊老遠處的青雲縣,都已經連續十多天籠罩在連綿不絕的雨雪天氣裏了。

  桂芹和世林選擇在這一天辦理了離婚手續,正式結束了他們2年零4個月的婚姻生活。不管此前這兩人之間曾經有過多麽激烈的爭吵,多麽殘酷的冷戰,或者多少次想要冰釋前嫌和重歸於好的努力,外人都注定無法完整確切地了解他們究竟是怎麽一點點地走到離婚這一步的了。

  在北埠這樣的大城市裏,離婚的事情每天都會發生無數起,多了他們這一對也不多,少了他們這一對也不少,除了他們本人之外似乎連雙方的家長都對此知之甚少,就更別提其他關係不大的人了。因為沒有孩子的牽扯和羈絆,所以他們的這個婚離起來其實也沒費什麽周折,悄無聲息地就辦完了,平靜得有些可怕。對於他們兩人來講,巨大的火山已經噴發完了,此時隻剩下冰冷的岩漿了。岩漿的特性就是這樣,熱的時候還可以動動,冷了就冷了,就徹底動不了了。

  說實話,她對於離婚這種醜事雖然也像絕大多數女人一樣感到顏麵掃地,很不好看,但是從內心深處來講她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多麽大的壞事,甚至換個角度來看或許這還是一樁天大的好事呢,因為她總算是離開這個令她感到十分無語和無趣的男人了。當然,或許他還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這還隻是從精神方麵而不是從肌體方麵來分析的,她偶爾也會這樣想。對這一點她並不能十分確定,而隻是很感性地以為大約是這樣的,甚至連一個較為清晰的概念和準確的判斷都沒有,因為她不想把人想得太壞,包括她曾經的丈夫。

  她不能否認也不想否認的一點是,促成她和他最終離婚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她和周政關係的逐漸升溫。她說不清楚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對周政這個人有好感並進而願意接受對方有意無意的主動接近的,或許是從那次在晚會上一起唱歌開始的,亦或是從他接送女兒的時候順便和她聊聊天說說話時開始的,總之並沒有一個令她的心靈感到特別震撼的瞬間促成了這件事,亦即她情感上的慢慢轉移和實質性失衡。正是這種隨著歲月的點滴流逝在不知不覺間慢慢建立起來的對他的認可和好感,才終於在某個特定的時刻充滿韌性地激發了她那份能夠比較坦然地接受他的感情的決心和信心。當她緩慢而深入地對他產生信任和親近之感時,她並沒有想到她有什麽對不起世林的。不僅如此,她還通過周政這個鮮活的對照物進一步看清和看透了她世林身上長久以來都存在著的那種令人難以容忍的淺薄、粗俗和狹隘,從而更加堅定了離開他的想法和念頭。離開世林和接近周政或許是同時進行的,或許是有先有後,但是這都不是問題的核心,關鍵的事情在於世林已經越來越不可避免地把她推得離他更遠了,以至於遠到再也拉不回來的地步了。如果不是薑寧的意外介入,或許她會和世林就這麽不溫不火、不鹹不淡、不痛不癢地過下去,而不會有其他的什麽帶顏色的另類想法。不過,既然已經出現他移情薑寧這個特別狗血的事了,那她就絕對不能再容忍下去了,所以離婚就成了一種必然的選擇。

  前一段時間她之所以答應他先把離婚的事放著,純粹是因為她不想再和他再浪費什麽口舌了,而不是要給她自己留下什麽回心轉意和以德報怨的餘地,或者是給他一次悔過自新和改邪歸正的機會,兩者都沒必要了,也都無所謂了。

  在正式辦理完離婚手續之後,當她帶著複雜的心情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世林終於忍不住拉住了她的胳膊,那段曾經性感無比的胳膊,咬牙切齒地說出了他心中壓抑許久的話:“有些話本來我不想和你說的,因為我覺得咱兩人怎麽著也得好聚好散吧,真是犯不著打打鬧鬧、爭爭吵吵的,可是呢,我要是不說的話,又覺得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也對不起你這麽多年對我的好——”

  “嗯,你想說什麽?”當她冷若冰雪地說這話的時候,既顯得強大無比和足夠頑強,又顯得可憐兮兮和柔弱無助。

  “其實也沒什麽,我想到哪就說到哪吧。”他陰森森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全是仇恨的顏色,純黑色的那種。

  “好,你說吧,”她努力平靜地回道,“我聽著呢。”

  她因為害怕而有意識地提高了一下自己的聲音,同時感覺自己的全身都在顫抖。她覺得自己現在是問心無愧的,但是卻又連一點安全感都沒有,自打和他結婚以來一直都沒有。

  “你知道,其實從前是我拯救了你,”他一邊幽幽地說著,一邊凶狠地白了她一眼,想看看她會有什麽比較出奇的反應,以滿足自己不怎麽正常的心理需要,“是我把你從爛泥窩裏拽了出來,要不然——”

  “我知道,”她道,“關於這一點我永遠都感謝你!”

  “哼,感謝?”他用最大的誠意淡淡地嘲諷道,一副非常無所謂的樣子,“恐怕沒有必要了吧?”

  她抿抿嘴沒再言語,靜待他的發落。

  “你反正也用完了,”他又自嘲道,“還說這話有什麽意思?”

  “我想你是誤會我了。”她試圖解釋道,還能冷靜一些。

  “不,不,不,”他連聲回絕道,突然間就笑了,笑得讓人無法形容,無法感知,事後當然也無法記憶,“在其他所有的事上我都有可能誤會你,唯獨在這件事上我不會誤會你,因為我太了解你了,或者說你太低估我了,恐怕你從來就沒想到過我會有這種感覺吧?”

  “也許吧。”她模棱兩可地回道,內心已經變了。

  “不是也許,是一定!”他開始瘋狂地報複了,讓她感覺這隻是一個開頭,更為可怕的事情還在後邊呢。

  “你以為你比我聰明嗎?”他正式實施他的報複行動了,盡管隻是語言上的,但是卻足夠她難受的了,“你以為我是傻子嗎?其實你從來都是這麽想的,隻是你不願意承認,而我也不想點破罷了,哼。”

  “關於這一點,”她安詳地回道,“我現在不想解釋什麽。”

  她現在看起來很是無情無義,正如他想象的那樣,這就更進一步驗證了他以前的猜想,盡管他的猜想可能錯得離譜。

  “你還用得著解釋嗎?”他幾乎要開始咆哮了,根本無暇顧及周圍是否有人注意到他們的異常舉止,麵子對他來講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你這麽聰明,你的行為已經清清楚楚地說明了一切!”

  “你以為我現在還在乎你怎麽看我嗎?”她不失時機地給了他一記精神上的悶拳,招式和力度都淩厲無比,足夠他長記性了。

  “你當然不在乎了,這就是你混飯吃的法寶。”他也夠狠,說出這種更加無情無義的話來,當然還有點缺德。

  “你覺得你還有資格來教訓我嗎?”她道,已經足夠冷靜了。

  “當然有了,而且永遠都有!”他大聲地吼道,就像一頭被逼急了的公獅子,顯示出一種從未有過的癲瘋狀態。

  “你早就被釘在了你人生的恥辱柱上而渾然不覺,”他換了一個較為文雅的說法,這顯然是他提前準備好的,“如果不是我心善,心裏還想著你的話,你說你到底是什麽玩意?!”

  “我得感謝你讓我變得更堅強。”她隨即抹咕他到,壓根就不像是曾經的夫妻,遠沒有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意思。

  “哎呦,要照你這麽說的話,我也得感謝你,感謝你賞賜給我一場規模盛大的空歡喜?”他不知怎麽了,竟然想起這句話來,便直直地甩了出去,看起來效果還不錯,他挺滿意的。

  “隨你怎麽想吧。”她又來了這麽一句,像一個在結婚典禮上因為某種特殊的原因突然不準備結婚的小女孩。

  “要是我為你死了呢?”他這話問得有些莫名其妙且寒光閃閃,但正因為如此,她才能輕易地判斷出他肯定不會去死的。

  他怎麽會是那種願意殉情的人呢?

  這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沒人會相信的。

  “那你隻能自生自滅了。”她看來是要絕情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