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第75章
作者:常山漸青      更新:2020-12-15 08:47      字數:3165
  “嗯,你說得也對,”桂卿無可奈何地慢慢平息了心頭的怒火,轉而非常讚同地說道,“他們收的錢也不開正式□□,就給這麽一個破收據,最後的錢不還是交給局裏了嗎?或者說是和局裏的人分成了。”

  “你像登記的手續費,”他繼續猜測道,他也隻能猜測,因為他不是圈裏的人,當然不知道真相了,“那是明文規定的,一分也少不了,應該都歸財政了。而像照相的錢,特別忽悠大夥錄像的錢,肯定都歸他們內部掌握了,你仔細算一下,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

  “要不然人人都擠破頭地想上裏邊去幹了,對吧?”尋柳笑嘻嘻地說道,好像多有社會經驗似的,其實她隻是不想自尋煩惱罷了,“別說後邊那些有實權的人了,就是在這裏邊當個小臨時工,打個字發個證什麽的,應該也能跟著撈不少,大河有水小河滿嘛。”

  “對,確實是這麽回事,”他一旦想明白了這裏邊的道道,心頭便豁然開朗了許多,說起話來也顯得輕鬆自如了,“雖然在這樣的單位幹活,隻要認識兩個字就行,也不需要多高的文化水平,不過要是沒人沒關係的還真進不來呢。”

  “給你說吧,”她越說越明白了,同時也是越聽越明白了,“越是這樣看似不起眼的單位,有本事人的七姑子八大姨就越多,因為這裏邊工作要求不高,油水又大,憨子傻子都能幹,對吧?”

  “沒法再對了。”他笑道。

  “所以啊,”她繼續隨心所欲地議論道,反正她瞧不起的那些人也聽不見什麽了,“你仔細看看裏邊那些爛人,一個個雖然都長得歪瓜裂棗的,沒個正經人,但是個個都還牛得不撐,那個小臉仰得高高的,都覺得自己和多了不起的一樣。”

  “實際上也很了不起。”他諷刺道。

  “好,知道就行。”她意味深長地說道。

  “哎,要是照你這麽說的話,剛才那個女的還是好的嘍?”他忽然轉過想來了,然後問道。

  “對啊,她沒接著和你吵就很不錯了,”她一臉幸災樂禍地看著他的眼睛,嘿嘿地調侃道,大有將他完全操控於掌心的意思,“要是她直接跳出來和你硬打,你能怎麽著她啊?”

  “也是。”他承認道。

  “她敢打你,你敢打她嗎?”她接著又追問起來,一不小心就顯示出了自己隱藏很深的強悍作風和霸道氣勢,“你知道人家有多硬的後台,多深的背景啊?”

  “不知道。”他麵無表情地回道。

  “再說了,男的和女的吵架,有幾個能賺到便宜的?”她又極為關切地問道,就差上去撫摸他的頭了,“如果她要是和你撕扯起來,說不定能把你的臉給撓破的,抓爛的呢,到那個時候你就難看了。”

  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噢,登個記還被人家把臉撓破了,”她異常開心地褒貶道,讓他感覺剛才沒挨揍就已經是燒高香了,“你覺得這事傳出去好聽嗎?”

  “你要這樣看問題,那我確實是無語了。”他道。

  “對了,今後你一定要記住啊,好男不和女鬥,”她站在9月份蔚藍色天空下的街道邊整齊的路沿石上無拘無束地笑道,“你以後也要這樣對我才算你聰明,哼!”

  此刻的她就像一株美麗的秫秸花一樣,樸素而豔麗,苗條而綽約,奪目的紅色當中又蘊含著純潔的白色,亮瞎了他的眼睛。

  因為她是坐公交車來的,並沒騎自行車,所以她便和推著自行車的他一起慢慢地溜達著往金碧大廈的方向走去,好順便買點結婚用的東西。她不想讓他騎車子帶著她,隻想和他一起慢慢地走下去。

  “你看現在的結婚證,上麵寫的都是些什麽玩意啊,”他又忍不住地說道,今天竟然變得像個娘們了,“語句不通,邏輯不對,而且還冷冰冰硬邦邦的,一點文化底蘊都沒有。”

  “哎呀,不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結婚證嘛,還要什麽文化底蘊呀?”她有些不屑地說道,並且認為他說的事根本就不值一提,就和蠅子、螞蚱、豆蟲這些小生物一般微不足道,“能把事情說清楚,能證明兩個人結婚了就行唄,你還要求多高啊?”

  “不是——”他還想說什麽。

  “你還以為他們有多高的水平啊。”她又補充道。

  “我看了,他們的水平確實不高,”他有些賣弄地說道,終於能夠自由地表達自己的意思了,“上麵這些話顯得特別乏味、粗俗、生硬,比以前人家的結婚證差遠了。你聽聽人家那個時候的結婚證上寫的: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

  “行了,行了,一說到你的興奮點就沒完沒了了,是吧?”她故意用手掌心使勁捂住兩隻耳朵,頗有些不耐煩地抱怨道,“你一直嘟嘟嘍嘍的,說難聽話就和個女人似的,我煩都煩死了,再好聽的話說多了也膩歪人,也沒人喜,明白嗎?”

  他一聽這話,心裏頓時不輕不重地堵了一下,但是礙於麵子又不好意思說什麽,便住了口不再言語,而隻是推著車子慢慢地前行,留給外人一對美麗的身影看,不知外人又能作何感想。

  “哎呦,怎麽,還真生氣了?”她裂開大嘴“噗嗤”一笑,還是當真不當假地褒貶他道,“你看看你,我不過就是說你一句,你就當場給我臉看啊,值當得嗎?”

  “我沒生氣,沒生氣,”他隻好裝作高姿態的樣子回道,其實心裏還是感覺很不舒服,“我哪裏會生你的氣呢?”

  “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他緊接著又道。

  “千萬別啊,你既然想說那就痛痛快快地說吧,”她抬著甜絲絲的笑臉戲弄他道,而且還陶醉得要命,“省得窩在肚子裏不好受,和個蛆似的,到處亂拱。”

  “你叫我說什麽呀?”他佯裝生氣的樣子說道,其實也非常生氣,隻是沒辦法而已,“我這邊一伸頭就被你一棍子敲過來了,一伸頭就被你一棍子敲過來了,張嘴就給我個螞蚱填——”

  “你看看,你還是生氣嘛。”她笑道。

  “沒生氣,我隻是在陳述一種事實。”他辯解道。

  “好吧,我承認是我錯了,”她竟然學著嫵媚少婦那種風情萬種的樣子使勁地瞥了他一眼後又脆聲言道,“不該打擊你講話的積極性。”

  “要不這樣吧,你再給我講講你剛才想講的事情吧,”她麵帶笑容地建議道,又開始打算討好他了,“比如以前的名人軼事了,風流韻事了等等,總之就是你平常喜歡聊的那些爛事。”

  “風流韻事咱知道得少,”他略作謙虛後開口講道,覺得有時候她確實也會投他所好,“不過名人軼事我倒是可以給你講一講的。比如原來西南聯大中文係有個教授叫劉文典,他是非常著名的《莊子》研究專家,這個人不光學問大,脾氣也很大。他上課的第一句話往往就是:《莊子》嘛,嘿,我是不懂的嘍,也沒有人懂。據說抗戰時期,有一回他在往防空洞裏跑的時候,忽然看見大作家沈從文也在往防空洞裏跑,他比較生氣,於是就大聲地喊道:我跑防空洞,是為《莊子》跑,因為我死了就沒人講《莊子》了,你跑什麽?沈從文聽了,真是哭笑不得,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個,很好笑嗎?”她沉默了半天才追了他一句。

  “這個,不好笑嗎?”他反問道,已經有點生氣了。

  “說實話,我沒聽出來哪裏好笑。”她好像下定決心要再一次氣氣他一樣,所以才這麽和他對著來的。

  “咦,我發現你的腦子很不簡單啊,”他兩眼立刻閃著明亮的光芒,用無比佩服的口氣說道,“經常能有不同尋常的見解,不像你表麵上給人的印象那樣——”

  “我表麵上給人怎樣的印象?”她追問,逮小偷一般。

  “嗯,那個,”他斟酌著回道,“溫柔可親,小鳥依人,農村的乖乖女,鄉鎮的金鳳凰,正宗的柳甸女郎,風姿綽約,淳樸迷人。”

  “柳甸女郎,你胡扯什麽的呀?”她哭笑不得地捶了他一下,然後又罵道,開心得不得了。

  “我沒胡扯呀,”他突然捧腹大笑起來,自己都覺得“柳甸女郎”這四個字起得妙極了,“我是實事求是地描述你的風采啊。”

  “還笑,再笑我掐死你!”她紅著小臉,有些惱羞成怒地打罵道,“你辦住房貸款的時候怎麽不笑的?”

  “那個時候,我笑得出來嗎?”他道。

  “你倒是笑呀!”她懟弄道。

  “哎,你還記得你當時的那個表情嗎?”她繼續嘲諷道,“哼,簡直比古時候的小丫鬟簽賣身契還難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