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第75章
作者:常山漸青      更新:2020-12-15 08:47      字數:2909
  悄悄地和血撫慰著自己心靈上狹長的傷口,不讓別人看見,默默地忍耐著難言的痛苦,不讓外人知曉,並且要及時地去另尋找一條切實可行的出路,這是桂卿目前唯一理智的選擇,恐怕這也是曉櫻所急切期望的,如果她真喜歡他的話,或者是她真不喜歡他的話。可喜的是,他真的有如神助一般再一次碰見了上次偶遇的那個紅發女孩。果然是天無絕人之路,上天確有好生之德。

  他在看見那個女孩的一瞬間突然想起來自己在北埠上大學時的一段奇特經曆。曾經有一天,他和本校的一個青雲老鄉去外校找另一名老鄉玩,結果那一天他無意當中說到的每一個重要的事情都神奇地一一應驗了,令他感覺特別興奮和激動。比如,他說“他應該不在宿舍”,結果要找的那個人果然就不在宿舍;他說“我們可能會在去食堂的路上碰見他”,結果他們就在去食堂的路上碰見了那個人;他說“下午兩點多可能會下雨”,結果到下午兩點多的時候天上果然就下起了一陣急雨等等。現在,他隱隱約約地想要見到那個紅發女孩,結果真的就碰見她了,他覺得幸運之神又一次眷顧了自己。他以為,至少是最近一段時間裏老天待他還是不薄的,除了曉櫻的事情之外。

  “如果一個人能讓你忘記過去,”他迅速地想到了這句話,並且內心絲毫都沒有什麽愧疚之意,除了鋪天蓋地的浪漫和狂喜之外,“那麽她很可能就是你的將來。而眼前意外出現的這個她,就像一杯淡綠色的醇香可人的美酒,令空氣中飄著紅色草莓和青色蘋果的迷人味道,隻要輕輕地走上前去聞一下,就能讓人醉倒在冰冷的地上永遠不再醒來。”

  “如果一個男人同時愛上兩個女人,”順著這個思路和邏輯,他非常狡黠無恥而又自以為是地把上麵那句話發揮和拓展了一下,而暫時忘記了其實是人家曉櫻主動地疏遠了他,明確地和他劃清了友誼和愛情之間的界限,“那麽一定要選第二個女人做老婆,因為如果他真愛第一個女人的話,那麽就不會愛上第二個女人……”

  “我為什麽非要死皮賴臉地不切實際地去追求虛無縹緲而又高高在上的陰晴不定而又難以捉摸的李曉櫻呢?”一想到這裏,一種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奇妙感覺就迅速地湧上了他的心頭,且再難離去了,就像一個身心正常的男人一旦真正地和一個女人睡過了之後就再難適應孤苦寂寥的單身生活了一樣,“她真的就值得我去花那麽大的心思,傷那麽大心情去追求嗎?她真的就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和不可代替的好女孩嗎?我離開了她真的就活不下去了嗎?”

  “現在看來實際的情況顯然不是這樣的。”他判定。

  “我怎麽可能犯那種隻在一棵樹上吊死的錯誤呢?”他如此思考著,人生的考場上一道分值很大的難題似乎就要破解了。

  “任憑弱水三千,我隻取一瓢飲,這種意境好倒是好,隻可惜人家那一瓢不讓我取啊,我又能怎麽著啊?”他繼而頗為無奈地想道,心中的懊惱和遺憾之氣也逐漸變得越來越順溜並且不再成為一種難以跨越的現實阻礙了,他終於想通了,“更何況我和她之間還存在著誰也無法否定的誰也無法填平的巨大鴻溝呢。這道天然的鴻溝既是存在於男與女之間的,也是存在於城與鄉之間的,更是存在於水與火之間的,而不單純是存在於兩個平等的具有絕對獨立性的靈魂之間的,更不單純是存在於兩種非常相似的精神之間的。許多明明白白的事情我為什麽就是看不透呢?還傻傻地以為能有一個可以期待的美好未來,真是夠低級的。有些事情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會有一個悲傷淒涼的結局,就算是一時看不透,早晚也能看透的,因為時間是最好的老師,它能讓大多數人在以後的日子裏懂得迷途知返,學會虔誠地懺悔並進行一番艱難的自我救贖。開始的時候或許是她有點傻,有點不切實際,但那是我也跟著她傻下去的理由嗎?後來或許是我有點傻,因為我認真了,我走心了,但是她未必就是一傻再傻啊。無論如何,最後總有一個人是不傻的,那個不傻的人應該是她,她開始進行自我救贖了。”

  “比如說吧,”他生動地想象著,任由思想的野馬到處狂奔而不打算著手製止,“就單單一個雙方的父母坐在一起互相吃頓飯這種極其簡單的事,用屁股都能想像得到那將會是怎樣一種慘無人道的不能描述可怕局麵啊,一定從頭到尾都充滿了無窮無盡的尷尬和難堪!”

  “再比如說吧,”他繼續想象著,猶如在困難時期從富人居住的小區的垃圾堆裏挑魚骨頭吃來充饑一般,“如果我和她兩個人私下裏就把這事給定下來了,那麽我要不要給她見麵禮呢?我要不要把婚禮辦得隆重熱鬧一些呢?要知道,俺家裏現在應該還欠著不少的外債呢,而且根本就沒有能夠還上的日月。再比如說,婚禮到底該怎麽辦,是搞土的還是搞洋的?還有就是,結婚後把家安在哪裏?難道說人家的千金小姐能跑到俺家的山溝裏去住嗎?這簡直是開國際玩笑,連想都不應該想。”

  他終於冷靜了,其實他早就該冷靜的。

  她其實一直都在給他時間退縮,可惜他反應得太慢。

  想到這裏,他忽然又無比同情和感謝起她來。他同情她在最美好的年華裏竟然遇到了他這樣一個愚昧無知的蠢瓜笨貨,他感謝她最後能夠果斷地終止了他那迂腐透頂的荒唐可笑的癡心妄想。

  冷水是她澆的,但卻是他急需的。

  “或許從一開始人家隻是想找個相對來說比較有趣的老同學敘敘舊和談談心,順便加深一下同學情誼,擴大一下交際麵而已,”他立即就有了一種恍然大悟的痛快感覺,身心頓時輕鬆了不少,於是喃喃自語道,恰似一個重症精神病患者終於可以出院了一樣,“肯定是我一廂情願地不管不顧地誤會了人家那份原本非常單純和清白的好意,用自己一貫下流低級的看見光膀子就想到身子並進而連孩子叫什麽都想好了的思路硬往人家那坦蕩磊落的身上套過去的,說起來自私自利而又自作多情的人是我,而不是她。”

  “那麽,事情一定是這樣的,”他悻悻地總結道,總算學會了點有價值的東西,“隻是我醒悟得有點晚了,跟不上人家漸變的路子和寬廣的思想,人家玩剩下的都比我見過的東西還要多……”

  “她家的生意做得那麽好,”他想得更多了,已經在不知不覺間由感情方麵正式轉移到了經濟方麵,而他一旦這樣想,事情的性質很快就要起變化了,“這說明她一家人的腦子肯定都不簡單,笨人怎麽會混到那種成功的地步呢?”

  “唉,人家就是睡著了,恐怕也比我能啊!”他繼而感歎道,在偏執和謬誤的泥潭裏越陷越深了,“我究竟算個什麽玩意啊,又是幾斤幾兩?又或許她隻是在竭力避免一場顯而易見的人生災難而已,而這場災難對於我來講是因為被所謂的愛情衝昏了頭腦,所以才沒有清晰地預見到最終的結果的。”

  一想到“愛情”這兩個複雜而又簡單的字眼,他瞬間就覺得這是一個已經被他褻瀆了無數次的字眼,並且從今以後他都不配再使用它了。以後遇到的愛情縱然再美好,也不可能和前邊的相提並論了。

  “俺姐和俺姐夫徐世林的婚姻生活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血淋淋的例子嗎?”他繼續情緒激動地悲情四射地想道,心情變得更加糟糕了,如黑乎乎的泥濘不堪的大沼澤,是肯定能夠毫不留情地淹死人的,“真不知道當時俺姐到底是怎麽忍受的,她肯定暗暗地吃了不少苦頭,受了不少委屈。一個窮鄉僻壤裏的山村女孩最後嫁給了省城的一個官宦之家,這事一想起來就讓人咬牙切齒和痛不欲生。還有俺達和俺娘,在徐世林爸媽麵前的那個窘迫勁,唉,那個讓人都不敢想象和不敢回憶的滋味,我以前怎麽就沒想到,沒注意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