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第72章
作者:常山漸青      更新:2020-12-15 08:47      字數:2852
  “可是,我從來就不缺乏對你的感情呀,你知道嗎?”桂卿激動地說道,一顆快要被撕裂的心在胸腔裏旁若無人地怦怦亂跳。

  他既希望此刻的曉櫻隻是聽到了自己的聲音,而看不清自己滾燙的臉和熾熱的眼睛,又希望能夠悄無聲息地收回自己剛剛說出口的駭人情話。他當然是發自內心地喜歡她的,但是卻不願意麵臨當前這種極其窘迫和緊張的境地,畢竟他還是不習慣這樣的。

  “我當然知道了,並且因此我還非常感激你,”她也情緒激動地努力解釋著,仿佛在對牛彈琴一樣費力,可是此情此景又和對牛彈琴不完全一樣,這就比較難辦了,“可是,我真的不能坦然地接受你的這份感情,關於這一點,我也不想再含含糊糊的了——”

  “是的,我早該料到是這樣的結局,是我有些不自量力——”他頹然地說道,帶著些許無奈的苦意,像隻一上場就鬥敗了的小公雞,蔫頭耷拉腦的,絲毫都沒有繼續活下去的激情和勇氣。

  這個時候的他不想表現得像個紳士一樣大度,因為完全沒必要,既然都已經這樣了,再過於糾纏這個事就沒意思了。

  “你千萬別這樣說,其實我心裏也很難受的。”她輕輕地祈求道,痛苦不堪的表情再一次表明她內心的波動要遠遠大於表情上的變化。

  她心裏雖然有許多話要解釋,但是目前能說出口的也就是這一句了,這已經夠難為她的了,她又不是鋼筋鐵骨的身子。

  “難道說,你一定要找一個你不喜歡的人嗎?”他同樣痛苦地追問道,同時覺得這應該是一個癡情的女人對一個絕情的男人說的話,並且隨即就在腦海裏輕輕鬆鬆地演繹出了一副與此相符的活生生的動畫。

  他認為自己該去當導演的,這樣就能盡情地指揮著若幹優秀的男女演員去扮演各自的角色了。他想主導自己的生命,但是卻始終都做不到,因而隻能靠腦子想象一下而已。他精於此道許久了,因而做起來並不費力,這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他心中巨大的痛苦。

  “其實對我來講,這些都不重要,”她定定地說道,就像臨終前在給最親的親人留言一樣,臉色看起來也可怕得要命,“隻要你有一顆想念我的心就足夠了,別的東西,我不敢奢求,更不能奢求。”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道,並不肯輕易地放棄,有些話他希望親耳聽她說出來。

  “將來你自然會明白的,”她有些神秘地說道,看那憂傷、壓抑和無奈的樣子是不打算再深入地和他探討什麽了,“現在我不也想再多說什麽了,而且我覺得你也不會再繼續問下去了,因為你不是一個喜歡咄咄逼人的人,而且也不是一個無聊的人。”

  她將心靈的大門就此向他關閉了,卻又不說清楚具體是什麽原因。這對她而言當然也是一個極其痛苦的決定,不然的話她表現出來的也就不會是這樣一種極為罕見的表情了。他似乎很熟悉她的表情和用意,但是在現實中確實又沒遇見過,因而心情也是很矛盾的。

  “你有什麽難言的苦衷嗎?”他設身處地地替她想了想,然後還是厚著臉皮問了,他實在是不怎麽甘心就此不問了,“或者說有什麽東西阻礙你承認自己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感受嗎?”

  “沒有,真的什麽都沒有!”她異常冷靜地回應道,把他說的兩個方麵的可能原因都給徹底否定了,整個嬌小柔嫩的臉上也隨之籠罩了一層神聖而又迷蒙的輕霧。

  她想給他一個清晰而又明確的態度,但是這種看似無情的做法又進一步引發了他更多的關注和猜測,從而違背了她一開始的意圖,歸根結底她畢竟還是一個心地非常善良的女孩。

  “恕我冒昧地問一句,你真的很喜歡我嗎?”接著她又換了個更為吸引他的姿勢和表情,非常幹脆地問他,這都是在不經意間很自然地就完成的行動。

  於她而言這簡直就是一種驚天動地的完全可以彪炳她的人生史冊的英雄壯舉了。她一舉超越了平時的自己,順利地完成了一個驚天的逆轉動作,取得了人生新的輝煌。不管結果如何,也不管他如何看待,她都特別佩服自己具有超人的膽略和無畏的勇氣。

  “我覺得你問得有些多餘,”他微怒道,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冒犯,他需要拿出一點脾氣來,讓她知道他的厲害,“而且,我還覺得你這是對我的不尊重。”

  “正麵回答我。”她如此要求,甚至是祈求著。

  “曉櫻,說句充心的話,我真的很喜歡你,而且永遠都喜歡!”他用堅毅而沉著的目光火辣辣地看著她那雙美麗無比的深邃而又清澈的眼睛非常莊嚴地說道,就如同他第一次帶著濃濃的故土之情審視自己的家鄉時那樣,“至於愛這個字,我是不敢輕易吐口的,也是不敢輕易許諾的,也是不應該輕易許諾的,盡管我心裏也有這種神聖的感情,而且還很強烈,但是因為這個字裏包含的責任更多更深,所以現在我還承擔不起,不能當麵對你說。希望你能充分理解我現在的心情,我對你的感情是真心實意的,我也確實是這樣想的——”

  “那麽,就請你把我埋在你的心底吧,桂卿,”她眯縫著潮濕的眼睛,抬頭看著灰蒙蒙的沒有邊際的天空,異常艱難而又痛苦地說道,“永遠,永遠——我說的話全是認真的,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其他的,我就不多說了。”

  “我明白,你這是在給我畫句號呢。”他絕望地說道,心中的淚水還在洶湧著奔向眼眶的路上,還要過一段時間才能順利地出世,借此機會他還可以好好地整理一下自己快要崩潰的情緒。

  “如果我曾經給你帶來某種傷害或者誤解,”她怯生生地說道,不再敢看他的眼睛一下,“那麽,我請你原諒——”

  “不,你帶給我的,全是最美好的記憶。”他淡淡地回道,又帶著淡淡的微笑,看著就讓她心酸不已,也心疼得要命。

  現在的他已經徹底清醒了,也從天上重又回到了人間,因為眼前濃重的迷霧已經被狂風吹散了,在雲層中隱藏多時的太陽已經噴薄而出了,大地上的一切都又纖毫畢現和栩栩如生了。

  “你為什麽不埋怨我幾句呢?”她有些渴求而又失望地說道,似乎想要努力彌補些什麽,卻又知道一切都已經於事無補了,因而不免變得更加灰心喪氣了,“那樣的話,也許我心裏就不會這麽難受了。”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就不值得你和我交往了,不是嗎?”他的理智很快就恢複了,重又變成日常的他了,這讓她也放心了不少。

  既然她希望他是君子,那他就隻能是君子。

  “看來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她有氣無力地說道,徹底沒了先前的那股精氣神,像是得了某種絕症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一樣。

  人在麵對無法治愈的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自己的重大疾病時,毫無疑問是無法長期忍受的,是會逐漸變得絕望和焦躁的,這不是單單依靠堅強的意誌就能克服得了的。他覺得她現在的情形和絕大多數普通病人一樣,似乎正處在情緒的最末端,也是處在病情的最末端。他不想給她施加更多的壓力了,那樣做顯得太不人道了。

  “不,不,是我沒法忘記你!”他如此強調道,同時不得已又苦笑了一下,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臉色同樣難看得要命,像條就要斷氣的老狗一樣不停地掙紮著,哀鳴著,一心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這種心情你是沒法體會的。”片刻之後他又補充道。

  “我知道。”她回道,也感覺很是痛苦,和他想的不一樣。

  “一出戲劇結束了,是嗎?”他還是苦笑著問道,神情頗為淡然和冷漠,但是又不乏某種瘮人的意味,盡管這種意味表現得很輕,也很隱晦,讓她幾乎都察覺不到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