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第25章
作者:常山漸青      更新:2020-12-15 08:46      字數:3198
  縣招待所二樓南北向的大會議裏,全縣某工作會議正在如期召開。主席台上容光煥發、老當益壯的薑月照正聲若洪鍾地念著桂卿起草的講話稿。在會場最後一排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坐著的桂卿此時正一臉貌似輕鬆的神態欣賞著自己的勞動成果被薑月照所傾情展現的壯烈場景。突然,他上衣口袋裏的藍色諾基亞不依不饒地震動了起來,他掏出手機一看居然是徐榮女士的號碼。這時他才猛然想起來,他和徐榮自上次見麵之後已經過去好多天了。於是他便彎腰輕步出了鋪著深藍色地毯的會議室,來到外麵的走廊上接聽電話。

  電話裏徐榮柔聲細語而又沉穩大方地問他在幹嘛呢,待他告訴了她自己正在開會之後,她又笑道:“怪不得我剛才往你辦公室打電話沒人接呢,原來你在開會啊,你可真忙呀。”

  “今天下午下班後,如果你有空的話,我們再見一下吧?”他又問她有什麽事情嗎,她才又使勁地笑了笑說,“五點半,就在玉龍河北段的那個小公園裏,你覺得怎麽樣?”

  這個時候已經由不得他再多想了,一個女孩子居然能主動打電話約他出來相會,就算是再鐵石心腸的人也不能直接拒絕啊,所以他沒有過多猶豫就答應了她那中規中矩的邀請。

  散會之後接著就是集體就餐,因為下班後還要去見會徐榮女士,所以他不由得多吃了幾口公家的飯菜,反正不吃也是浪費了,正所謂吃的不疼撒的疼,他向來就不喜歡浪費,更因為他也沒有浪費的資本,而且他現在還不懂什麽叫養生之道,不明白少吃飯對身體健康的好處,因為他根本就沒有那個教養。

  整個下午他都是在隱約的期待和莫名的煩躁當中度過的。如果從各方麵條件來機械地衡量的話,似乎他和徐榮在一起也沒什麽太大的障礙,她的容貌雖然說不上有多麽漂亮,但是至少還是能拿出門去的,又不是什麽歪瓜裂棗。至於她叔叔和她哥哥的地位問題,目前來說還很難判斷其真實情況到底怎樣,也許那隻是她用來找一個好對象的噱頭或幌子也很難說,就像釣魚用的餌料或者某些低等動物的擬態偽裝一樣。就算是她的這兩個有本事的家人能給予她極大的幫助,那恐怕也不是他喜歡接受的東西。靠著對未來老婆當官的家人的美好幻想來確定自己的人生伴侶,這事想起來就讓他覺得特別惡俗、低級和不堪入心。如果是為了娶一位××部副部長的侄女、××局局長的妹妹而去和她結婚,那麽對他來說這百分之百是一種巨大的羞辱。他不僅自己不能接受,也不允許別人因此而產生任何的誤會。從內心來講他寧可放棄這個徐榮,也絕不可能授人以柄,讓別人說三道四和指手畫腳,說他癡心妄想或者醉翁之意不在酒,瓜田李下的蠢事一定要避免。思來想去,輾轉反側,他最後還是傾向於不去冒險了,以免最後被人家嘲笑,說他竹籃打水一場空,想好事沒想到點子上去。盡管真實的情況是他絲毫都沒有巴結她那兩個有本事的家人的意思,但要命的是他能保證自己的心靈是純淨無比且沒有任何雜念的,卻不能保證別人的腦袋不往歪處想,嘴巴不往壞處說。

  “對不起了,徐榮,”他暗暗地告訴自己這些話,就像她就在跟前一樣,並且基本上下定了不同意的決心,除非他在她身上看到特別吸引他的地方,而他對此並不抱多大希望,“如果我不知道你和徐偉副部長、徐繁局長的這層關係的話,也許我還會和你繼續接觸下去,最後說不定我們真的能成為夫妻。可是,既然我的同事穀建軍一開始就有意地透露出了這一點,那麽我真的就不能無視這個現實情況了。對於那些為了金錢和地位而出賣愛情和靈魂的女人,我多少還能理解和接受,但是對於那些依靠老婆的關係往上爬的男人我是連半點都不能容忍的。趨炎附勢地去攀高枝的事打死我我都不會去幹,更何況他們兩家和你的真實關係到底怎樣還都得兩說呢。”

  比約定的時間還早五分鍾呢,他就趕到了玉龍河北段那個蜿蜒曲折、優雅別致的小公園,可是他發現徐榮早已在那裏等著他了。對於她的早到,他心裏充斥著一種既高興又內疚的感覺。高興的是她既然能早來,就說明她還是很在乎這次約會的。內疚的是他雖然已經打算提出兩人不合適的意思了,可是卻還要親自去把這個可能令她傷心失意的話說出來,他還是有些於心不忍的。本來他覺得他應該有把握幾句話就把事情的原委說清楚的,可是真到兩人見麵的時候他還是話到嘴邊卻硬是說不出口了。他現在有些後悔,當時真不該答應她來見第二次麵的,如果通過穀建軍轉達的話,也許效果會更好一些。可是現在說這話已經晚了,他既然在第一次見麵後沒有明確地回絕她,那麽又怎麽能中間突然變卦說不願意了呢?他開始怨恨自己的優柔寡斷和猶豫不決了,她那可以預見的熱心等待更是加重了他這種漸趨嚴重的自責心情。

  此刻她正蹲在公園裏一個小小的人工湖邊的一塊大青石上,用一段柳樹枝抽打著波光粼粼的湖水解悶。那段樹枝一看就是別人從樹上折下來扔掉的,因為它已經完全枯黃了,即使插到湖邊也不會再活了。人工湖的水非常渾濁,裏麵全是濃稠的灰綠色的死水,激不起遊人的一點興致。她正在那裏玩得興致勃勃、自得其樂呢,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一小截白白的後腰已經從上衣下邊暴露了出來,當然她也沒有注意到他的悄然到來。她隻是悠閑地等待著一場美麗的相遇。

  他和她打了聲招呼,她才轉過頭來高興地看了一眼他,然後連忙站起身來走到另一塊稍微幹淨些的大青石旁。

  他們各懷心思地說了一會子話,他就開始琢磨著怎麽把自己的真實意思告訴她了。此時他的心裏很是矛盾,前幾天當他想和她交往的時候腦子裏考慮最多的是她的各種缺點,現在當他想和她分手的時候腦子裏考慮最多的卻又是她的種種優點了。

  她雖然已經大致地看出來他那捉摸不定的心思了,但是隻要他最終帶有結論性的話還沒說出口,她是不能隨便猜測的,她也不願意去猜測什麽,因為她心裏想的東西遠比她猜測的東西要更實際和更急迫。她想,既然他同意繼續和她接觸,那麽她就有理由相信對方是喜歡她的,男追女不容易,女追男還是很輕鬆的。她突然想起來一句話,男人是視覺動物,女人是聽覺動物,隻要她能過了外貌這一關,其他的問題就不是太重要了。再說了,她之所以同意和他繼續交往也並不是就意味著她已經對他一見傾心了,她也是留了一點心眼子在裏麵的,那就是她要通過繼續交往來徹底摸清對方的底牌。她又想,她既不能輕易地錯過一個好男人,也不能輕易地被一個差男人蒙蔽和欺騙,她的幸福要靠她自己來把握和掌控。主心骨這個東西她還是有不少的,至少比他的要多。

  總體而言在這場感情的試探、角逐和交鋒當中,他的表現還是相當幼稚和單純的,甚至有些意氣用事,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他受白郡關於徐榮的那番話的影響太深了。而徐榮的表現則可以說完全符合正常的人際交往規則,她既不任性盲目地隨意拒絕,也不固執偏激地全盤接受,她是個經受過熊熊的愛情之火錘煉鍛造的女人,因而會比他更強一些,更勝一籌。

  “你今天晚上還回你叔叔家去嗎?”他問得顯然有些多餘,這根本就不是他該操的心。

  “對啊,我平時就住在那裏,我叔叔家裏事太多,我算是給他家幫個忙吧。”她稍微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在夕陽的照耀下很是誘人。

  看得出來她的笑很是勉強,因為她其實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她非常不願意別人提起除了她本身之外的任何事情。

  他不知道的是,她家裏還有兩個弟弟,她不喜歡和他們住在一起,另外在起居上也確實有點不方便,農村的情況嘛,也就是那樣吧,她以為他應該能理解這些事情,因為他家也是農村的。而事實上他對於她這種在北溝鄉上班而跑到縣城叔叔家裏住的情況還真是有點不能理解,他毫無道理地覺得這樣不好,盡管不好在哪裏他也說不上來。此刻他還不具備那種能夠完全徹底地進行換位思考的能力,遇事還是喜歡站在自己的角度看問題。

  “今晚你還是照常回老家去?”她問,似乎在反擊。

  “是啊,我還能上哪去呢?”他無奈地笑道,覺得她的話就像寫對聯一樣都是有來回點的,“雖然單位裏也有宿舍,不過當時我沒要,我老覺得單位離家也不是太遠,每天回家也沒什麽問題。你一個女孩子都能每天來回跑,我一個男的就更沒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