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強是來興師問罪的。

  當年他們這些小夥伴兒都是獨生子，一個頭磕在地下那天就認定了這輩子做親兄弟，可眼下親兄弟親手把自己賺錢的大計給攪了，那可是幾個億呀，多少人幾輩子賺不來的錢啊。

  當他來到醫院的時候，剛好是張凱女兒出生的那一刻，在一片歡天地喜地的恭喜聲中，趙子強忽然冷靜下來。

  長長的走廊兩端，張凱與趙子強相互對視了足有三十秒，終於趙子強邁動腳步緩緩走過來。

  “恭喜呀。”趙子強上前拍拍張凱的肩膀。

  這是他的習慣動作，表示親昵，從他們習慣了這樣，但是這次張凱的心裏卻說不出的有種抗拒感，純真的友誼已經被割裂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張凱知道這種時候不是解決問題好時間，麵上也擠出一絲微笑道：“謝謝老大。”

  “嗯。”趙子強從口袋裏掏出一疊錢塞到張凱手裏，“沒準備什麽，給孩子的。”

  這種禮金是沒辦法推卻的，張凱也不矯情大方收下了。

  趙子強張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麽，終在一片恭喜聲中沉默了，默默拍了拍張凱的肩轉身走了。

  平靜的沉默背後是爭端的開始，張凱不認為僅靠著敘舊情就能解決。

  這個孩子是意外來的，正是因為這份意外才讓兩人急匆匆步入婚姻殿堂，如今瓜熟蒂落，這曲折的感情總算有了共同的歸屬。

  在產房的時候，李琪琪猶如走了一遭鬼門關，這個時候她隻覺得渾身虛脫無力。

  張凱也沒見過剛出生的孩子，第一眼見到孩子時脫口就說：“哎呀媽呀，這是孩子嗎？怎麽這麽醜？”

  ……

  “爸！”我怒不可扼，雖說講故事力求真實，可也不用這麽真實吧。

  “真的呀，當時的你就像……”

  “行啦別說啦！我媽回來啦！”

  窗外一輛橘黃色奧迪TT緩緩駛入車庫。

  不一會兒媽媽風風火火的上樓，一進屋就把後裏提著一個個紙箱丟在地上，欣喜的大喊：“看，本廠生產的第一箱口罩，怎麽樣？有紀念意義吧。”

  老爸打開紙箱，挑出一個口罩抻了抻，口中念道：“質量過關嗎？”

  老媽直接給他一個白眼：“說什麽呢？”

  說著老媽脫掉外套掛起來後對我說：“思亭要上線了，當媽的也得送份禮物，你放心當天咱們的第一批口罩會送往疫區。”

  “隻生產口罩？”老爸突然提議，“要不再開一條防護服生產線？反正咱們就是幹這個的……”

  又是一個結結實實的白眼：“還用你說？”

  “哎，對了。”老媽說，“故事講到哪兒了？”

  “哦，講到思亭出生。”

  “哎呀，那可是娘苦日子喲。”說著，老媽一把將我摟在懷裏，仿佛我還是那個又小又醜的小不點兒。

  “還記得思亭的名字是怎麽來的嗎？”老媽對老爸說。

  “嗯，我記得。”老爸點點頭說：“當時我有把茶壺是別人送的，聽說特別有名，叫思亭壺，於是……”

  “老爸！”我的目光惡狠狠的投向他，那眼神分分鍾會把他灼傷掉。

  老媽矢口否認，硬說是那首什麽思亭詩的故事又講了一遍，但是我更相信老爸的版本。

  我眺望著月湖公園的湖心亭，心情那個失落呀，本以為是一則美麗的故事，沒想到，故事的真像遠沒有故事的本身精彩……

  給孩子起名字的時候，張凱和李琪琪雙雙意識到一個重大問題，就是他們倆的文化水平都不高。

  李琪琪好歹上過高中，而張凱隻上過警校，這種文化水平做點小買賣還是可以，但是買賣做大了，單靠這點兒水平可不行。

  於是夫妻倆人分別報了電大和自考，為了取長補短，張凱學了法律專業，李琪琪學了企業管理專業。

  那次事件後，宋雨姍不僅辭了總裁職務，還退了股，雖然她的股比不多，可也有幾十萬，收購宋雨姍的股份讓本來不十分富裕的張凱掏空了家底，當然還遠未到吃不上飯的地步。

  以往管理凱琪張凱隻要拿大方向即可，雜七雜八的事都有宋雨姍處理，如今大事小情焦頭爛額不說，回到家裏還要承受琪琪的嘮叨。

  沒辦法，張凱的母親需要照顧病人，李琪琪的大姐二姐還得忙生意，孩子隻能自己照顧，他們哪有經驗，一切全靠摸索，家長裏短少不得磕磕絆絆。

  “憑什麽剪我的頭發？”李琪琪怒了，她這一頭清爽的秀發還是在香港時期特意留的呢，如今坐月子了，張凱卻要她剪，連大剪刀都拿好了。

  “人家說坐月子就得剪。”

  “胡說！”李琪琪氣呼呼的剛想還嘴，小思亭哭了起來。

  女兒這一哭，算是解了圍，張凱丟下大剪刀獨自歎氣，突然覺得家務可比做生意難多了，至少做生意還是有規律可尋的，而家裏……

  電話鈴聲響了，張凱聽了電話後臉色一沉，披上外衣對正給孩子喂奶的琪琪說：“我出去一下。”

  “去哪兒呀？”

  “樓下，有點事兒。”

  女兒出生那天趙子強來找，他便知道這事兒沒完，如今他找到家裏，說明想私下裏解決這件事情。

  趙子強本想去茶樓，張凱卻把他拉到路邊的樹根底下。

  “就在這兒談吧。”

  “張凱，咱們還是兄弟不？”趙子強沉默了許久，點上一根煙，深深的吸了一口說。

  “是啊，怎麽不是啦？”

  “你是不是還叫我一聲老大？”

  “對啊。”

  “那我就和你攤牌了。”

  “嗯。”

  張凱知道他要說什麽，說實在的這會兒他還沒想好該怎麽解決兩人之間的矛盾，或者說這矛盾和人沒關係。

  “凱琪現在固定資產有多少？”

  “一千多萬吧。”張凱算了算說。

  “如果上市至少賺幾個億，你知道嗎？”趙子強問。

  “錢是好，可幾個億拿給凱琪怎麽花？”

  “有錢了你還擔心怎麽花的問題嗎？”

  “這不是過日子，這是經營，資金賬上的錢是要有一係列規劃的，凱琪目前自身問題很多，暫時還沒做好上市準備。”

  趙子強笑了，伸手拍了拍張凱說：“上市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完成的，趁這個時間趕緊做規劃呀。”

  對方並不坦誠，張凱也不想裝下去了：“大哥，咱們當著明人不說暗話，你是打算公司一上市就把賬上的錢轉走，然後把債務轉嫁給凱琪。”

  “你……”趙子強語塞，不過他馬上明白張凱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了。

  袁明是他兄弟不假，可也是張凱的兄弟，他們這種從小長到大的兄弟關係可不是誰依附於誰。

  “到時候凱琪宣布破產，我們這些股東都得成窮光蛋。”

  趙子強閉上眼睛，長長歎了一口氣，半晌才說：“不管怎麽說你是我兄弟，別人餓著我還能不管你？”

  張凱輕輕一笑，不置可否。

  趙子強問道：“你在凱琪有多少股份？”

  “我和琪琪加一起估值兩百多萬吧。”

  趙子強一咬牙說：“事成之後我給你一千萬。”

  張凱搖搖頭。

  “兩千萬。”

  “五千萬……一個億，一個億總成吧！”

  趙子強以為張凱坐地起價，財帛動人心，他不信這世界上有什麽是錢買不來的。

  張凱還是搖搖頭說：“這不是錢的事兒，我不知道你用什麽手段把錢劃走，但是我知道這麽做是犯法的，我要對那些股東負責。”

  趙子強急了，伸手往遠處一指說：“就那些人？他們罷免你的時候誰為你負責了？”

  “那是因為我讓他們賺錢慢了嘛，他們可以選擇別人。”

  “胡說！那是因為他們見利忘義。”趙子強猛吸一口煙，用力把煙屁摔在地上激動地說，“咱們兄弟多少年了？坑誰我也不能坑你。”

  “大哥……”

  “還記得當初叔叔病倒的時候嗎？”

  張凱哽咽了，默默點點頭。

  “錢是什麽？買得來咱們兄弟感情嗎？”

  當初趙子強甩手扔下兩萬元，那可是全家的救命錢，要說做兄弟趙子強沒得說，從小和別的院兒的孩子打架，趙子強從來都是第一個上，兄弟幾個有誰挨欺負了他肯定抱打不平，有的時候是用自己鼻青臉腫換來的。

  “大哥……這是兩碼事。”

  “什麽兩碼事？”趙子強來回踱步說，“這個世上除了父母最關係你的就是兄弟，兄弟做這事兒是為了賺大錢，這麽點道理你怎麽就不明白呢？”

  “大哥，我不是那種為了賺錢就沒有底線的人，我寧可自己窮也不能坑了別人，你賺了幾個億，別人就得負幾個億的債……”

  來之前，趙子強預想過兩個結果，一個是張凱欣然同意，當然這個結果連他自己也覺得不太可能，從小到大的交情了，他能不了解張凱？

  死把著正義一根筋，他不幹警察還真白瞎了。

  這會兒他已是強忍著沒使出第二套方案了，他叼著煙，瞄向黑漆漆的牆角，終於沒下得了決心。

  “大哥，就這麽讓他走了？”

  張凱走後，牆角裏走出十幾個彪形大漢。

  “畢竟是我兄弟，下不了手。”

  趙子強把煙頭扔在地上狠狠的踩兩腳說：“這事兒沒完。”

  說著，從人堆裏拽出袁明，不由分說“啪啪”就是兩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