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姍是來慶祝Keqi第一家商場店開業的，同時她也有著自己的小心思。

  “阿凱，你們自建廠房，我的飯碗可沒有了。”說這話的時候宋雨姍倒並不怎麽顯得刁蠻，反而有些小哀怨。

  這一句阿凱叫得人渾身發麻，琪琪都未曾這麽叫過自己，張凱幹笑著避免尷尬：“沒辦法我們也要發展啊。”

  “聽說你這裏正式投產，我把羊城的生意全兌了。”

  “啊？”張凱很詫異。

  宋雨姍隻是笑笑說：“沒什麽啦，這一年來我的生意全靠你的訂單，你不做了那一攤子也就沒什麽用啦，兌了反而小賺。”

  “那……你現在打算幹什麽？”

  “還沒打算，先回家休息一段，也許以後有更好的營生。”

  “嗯，也好。”

  “怎麽？不打算請老同學兼生意夥伴喝一杯咖啡？”

  相比一年前在羊城的相識，今天的宋雨姍明顯成熟得多。那邊更是花花世界，穿著也新潮得很。

  香奈兒花色高級成衣連衣裙係列套裝，修長的暗金色高跟鞋稱顯下，一雙小腿如羊脂玉頸瓶一般鮮亮，即便不需要出於職業敏感也能清晰感覺到她是精心打扮過的。

  “哦……你該不會是想……”張凱感覺到了什麽，但很快改了口：“我們去咖啡店詳談。”

  那個時候有一句話很讓人稱道，“城裏的店鋪即使白天也開著燈”，當時除了商場，白天開燈的更多的要屬咖啡店了，不管哪個時代咖啡店都屬於小資的典型代表了，區別在於後來的咖啡店極力的複古，而90年代則極力的展示其現代化。

  燈光不算太柔和，卻也絕對不刺眼，雖說女人天生愛美麗，但在當時穿得起香奈兒套裝的實在不多。

  “在羊城發財啦？”

  張凱很清楚的感覺到宋雨姍對凱琪這塊蛋糕感興趣，如果她帶著資金參與經營，可是說是一件好事，在公司大方向走勢上張凱還能把握，但是經營方麵偏弱，方夢娜雖然也是女人，但明顯是個外行，讓她從消費者角度談談體驗感還可以，真正經營女裝，尤其是高檔女裝，凱琪缺人才。

  眼下是琪琪的大姐二姐在撐著局麵，但是她們那套應對低端市場的手段明顯不適用，如果宋雨姍回來，還真沒有比她更合適的人才。

  “在大老板麵前哪敢說自己發財呀。”宋雨姍很是矯揉造作一番，不過隨後的對話裏意願已經表達得很明顯了，她此番回來就是鍾意了凱琪的項目。

  “那麽很遺憾了，我這個大老板徒有其表，每天一睜眼都在算計今天要還多少錢。”

  多年以後，張凱這句話在老板圈裏流行開了，每天睜眼欠錢的才是真老板。

  宋雨姍這幾年做買賣，見識不算淺，聽出張凱話裏的弦外之音，當即說道：“我帶那點錢不算什麽，但是我可是真心實意來幫助你的。”

  “為什麽幫助我？”張凱問。

  宋雨姍抿了一口咖啡後說：“這不奇怪，如今的市場洋品牌好賣得不得了，很多人選擇做國外品牌代工和加盟生意，我的家鄉是為數不多存在國產品牌女裝競爭的地方，這個項目能做長。”

  “這麽有信心？”

  宋雨姍垂下頭，似在沉思，過了一會兒她深吸一口氣直視張凱說道：“不單單是對這件事，而是對你有信心。”

  張凱的心神仿佛被什麽敲擊了一般，對麵的宋雨姍不止和上學的時候判若兩人。

  “什麽也沒有就敢南下跑貨，沒到半年就開店，還要自己設計時裝。”宋雨姍細數著張凱的奮鬥經曆，“就是十三行的大老板也沒這份魄力，你不發財誰發財呀。”

  很難想像，宋雨姍居然給出這麽高的評價。

  一單長期合作買賣就在這間以後來的眼光很土氣的咖啡店裏談成了，兩個月後，凱琪的第一間加盟店在同一條商業街開業，掌握了品牌、設計、生產、銷售一條龍環節的凱琪公司步入了蓬勃發展的時代，那個時代能把國產口牌的價位把持得特別穩定是件不容易的事。

  好在張凱的堅持、李琪琪的設計、方夢娜的控製、宋雨姍的運營……

  “等等！”

  我打斷了爸爸的講述，語氣裏帶有質疑。

  “包括媽媽在內，爸爸的合作夥伴全是女性，這不符合常理吧。”

  爸爸苦笑著說：“在現在看來的確不合常理，不過在那個時代再正常不過了，去年國際勞動組織有一個統率，1990-2019 我國女性勞動參與率下降12.6%，這個比例可不低哦。”

  我眨著眼睛不解的問：“說明什麽？”

  “說明那個時代很多女性對前途野心勃勃，當年的女人別說做買賣，就是扛煤氣罐、蹬三輪兒，修馬桶水電都幹，棒子女子維修隊什麽的弱爆了。”

  我不服氣的叉腰站起身搶白道：“你是在暗諷我們這代女性不夠獨立嗎？”

  爸爸哭笑不得：“怎麽會，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不同的準則，怎麽可能強行的跨三十年去對比？相比之下，你們這一代有主見，不會盲從，這是時代的進步啊。”

  我確信這是爸爸的心裏話，習武出身的爸爸在商界居然博得了一個“溫文爾雅”的評價實是他對事物認知態度使然，我很小的時候即使說出的話再無理，他也會耐心與我交流，而不是簡單粗暴的說‘大人說話小孩兒少插嘴……’

  “還記得小時候有一次給乞丐錢的事嗎？”爸爸對我說。

  回想了一陣，我終於想起，那是我小學一年級的事，那天下著大雪，從商業街通往停車場需要上天橋，當時天橋上有一位年齡很大的乞丐……

  後來的事我的記憶不是很清晰了。

  “當時你故意拖慢腳步，拉著我的小手越抓越緊，雖然你沒說什麽，但是看你滿眼同情的看著那個乞丐，我知道你是想讓我給他點錢。”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小時候還做過這樣的事嗎？

  “我沒有多給，隻摸出來兩塊錢丟給他，當時我看到他要飯的碗裏最大麵值是五元，當時我就猜出來這人是個職業乞丐。”

  “那你為什麽還給錢了？”

  “因為愛心。”爸爸說著一雙柔和的目光望向我，“給他兩元錢我們不損失什麽，可是不給，寒的是你的愛心，我希望我的女兒是一個善良的人，一個有愛心的人。”

  突然被捧得這麽高，自詡厚臉皮的我都有些微微發燒，把微紅的臉埋在爸爸的臂彎，有意不讓他看到。

  “說到乞丐，那次乞丐鬧事也夠惡心人的了。”媽媽放下手中的平板電腦，重新回到我們的對話中。

  “啊……那一次我就在想，如果是你會不會再次披上軍大衣拎個菜刀和人家玩命。”

  “討厭！”媽媽嬉鬧著錘了爸爸一下。

  “也是源於愛心吧……”爸爸再一次陷入回憶。

  九十年代初的時尚圈，時尚等於奢侈，方城商場的一樓全陳列的全是當時最好的品牌，全是外國貨，國產隻有一家凱琪，而且標誌還是洋文，服裝區的時裝隨處可見標誌性巴洛克印花，金絲銀線，鑲嵌寶石的奢華風格令當時的普通市民連步子都不敢往裏邁。

  就是這麽一個高檔商場，卻湧進了一群乞丐。

  起初，商廈的保安是要阻攔的，可是這些人太蠻橫，商廈又畢竟是開門做生意之地，平日裏靠著金碧輝煌根本不用攔，口袋裏錢少的都不好意思進，如今真有一群臭烘烘的人往裏闖，還真不好攔，叫警察來也沒辦法，人家隻是穿得破，又沒在店裏乞討和騷擾顧客，憑哪條法律抓人呢？

  這群人目標倒也明確，就在Keqi店裏晃，手欠的還一把髒手抓抓這件，摸摸那件，營業員嚇得抱團躲在角落，生怕這些人動手傷人。

  出了這檔子事兒，生意還怎麽做？

  魏曉紅第一時間給張凱打了電話。

  為了避免信息不暢再發生母親受驚嚇的事，張凱給家裏安裝了電話，又給自己配了一部8000塊錢的手機，當時屬於奢侈消費了，聽到這個消息後他立即趕到現場，隻見店內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連坐帶臥著七八個人，都是衣衫破爛，一副髒兮兮的樣子。

  時值正午，張凱耐著性子問他們要不要出去吃飯，一個看起來像帶頭的人齜著滿嘴的黃牙說。

  “吃飯可以，但是不能出去。”

  張凱立即明白，這是有人故意找事兒，可是自己又沒得罪過誰，靳大花也沒本事找這麽多人來鬧事，就算找了對她也沒好處，那麽會是誰呢？他把目光瞄向了商場二樓的一個角落，見到有人有意無意的俯在圍欄上注視著自己這邊，心裏大概有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