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姍！”張凱激動莫名，萬萬沒想到千裏之外還能碰到初中同學。

  而且，他對這個女孩子的回憶也僅限於初中。

  當年的樓園主樓是一幢山字型的四層樓，他們班在樓體最東角，對宋雨姍僅限於她的學習成績不好，所以老師把她安排在最東角的最東角。有可能她一天沒上學也不會有人注意到班裏少了一個人，她總是在那個角落裏低著頭，生怕別人多看她一眼，其實也沒有人願意多看她一眼。

  “我看你兩天了……”宋雨姍的喘息恢複了許多，“你就在這片兒轉，看著眼熟一直沒敢認，今天要不是看你要上當我還不敢上前認呢。”

  她好像健談了許多。

  “上當？”張凱很是莫名其妙。

  “對啊。”宋雨姍直起腰指著來時的方向說，“他們那包裏根本就不是貨，除了第一件，底下全是破布，隻要交了錢馬上就找不到人了。”

  張凱恍然大悟，若是真的受了騙按照這地方的客流量來說，等警察偵破他的案子時不知道猴年馬月了，想想還真讓人後怕。

  “剛才真是謝謝你。”張凱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的樣貌變化不大，但是性格卻早已不是記憶中那個終日低著頭的小姑娘了。

  還不待張凱開品，她已迫不及待的介紹自己後來的情況，以及來羊城之後的事。

  她職校畢業後找不到工作，幹脆來南方下海了，起初是給人家打工看攤子，後來自己出來擺攤兒。

  “也算當老板了吧。”她笑眯眯的說，這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她這麽開心的笑。

  “一個人在外麵打拚挺不容易吧。”張凱問。

  “一開始不容易，後來就習慣了。”宋雨姍的說話聲音都比一般女孩子粗，盡管打了粉底，但是仍然顯得比同齡女孩兒大上好幾歲。

  “怎麽？你也下海啦？”宋雨姍笑吟吟的問。

  “啊……家裏出了點事兒，後來就跟著人做生意……”張凱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尋思著要不要介紹李琪琪。

  “處對象啦？”精明的宋雨姍一語道破他的小心思。

  不肯定，卻也沒辦法否認。

  “來上貨啊？”

  “嗯。”

  “我帶你去。”

  求之不得，雖說張凱打聽過，這裏的貨價差不了多少，看中就直接買走，不然就賣光了，但是有個熟人幫忙一定能趁心如意不是，何況這個熟人見一見麵就幫了他一個大忙，不然一定會被騙得血本無歸。

  在這裏，宋雨姍很清楚什麽貨好賣，什麽價格合適，她輕車熟路的帶著人直上了四樓，在一家掛著‘文雅時裝’的櫃台前停了下來。

  櫃台的原始模樣和新北市場的差不多，吸引張凱的是櫃台的裝修，這家服裝店將四個床位拚在一起打造出了類似商場的效果，放眼望去，四層樓裏這樣的批發店比比皆是，他不禁好奇的和老板搭了幾句話。

  果然，人家的經營理念就是先進，要想在眾多服裝批發店中脫穎而出，必須有種的品牌，有自己的特色，能夠隨意改造床位的必須擁有床位產權的，而十三行大廈一個床位在當時的價格是八萬元，絕不是普通家庭負擔得起的，八萬元一個的床位，一口氣買四個，彰顯著實力，文雅就是實力的代號。

  如果回到新北也這麽弄一下，那麽……

  張凱憧憬著美好的未來，但他知道不論怎麽做都要從銷貨起步。

  “這個品牌有廣告呢。”宋雨姍介紹著。

  對於挑貨樣，張凱已經熟門熟路了，一邊有著宋雨姍的介紹，一邊自己也早就和李琪琪商量好的。

  “好賣的服裝樣式從來不會大批量生產，女裝賣得就是個心理，女人看見自己喜歡的東西買不到心裏就急得不得了。”

  女大十八變啊，宋雨姍不僅模樣變化很大，閱曆也增長得很快，講起女裝可頭頭是道兒，張凱像個小學生般認真聽著，頻頻點頭稱是，一邊進貨一邊學了很多門道。

  “零售最忌諱壓價，同樣的衣服，利潤都差不多，壓過了價再想抬價就抬不起來了。”

  “哦。”

  “別看現在雜牌子貨好賣，未來肯定是品牌貨的天下，隻有做品牌利潤才大。”

  “哦……”

  貨裝好後，他掂了掂，足有二百斤，若非張凱年輕體力壯，還真背不動。

  “我出去給你叫車。”宋雨姍很是熱情，忙前忙後的給他招來車老板。

  貨裝好了，宋雨姍捋了自己的劉海靦腆地一笑問：“什麽時候還來？”

  這靦腆的一笑，讓張凱看到她初中時的影子，感慨著說：“應該很快吧，以後我得常來啦。”

  “太好了。”宋雨姍翻著口袋，找到半片紙，用圓珠筆寫下了一個電話號碼，“再來羊城打這個電話，上貨就找我好啦。”

  “怎麽好意思麻煩你呢？”張凱笑嘻嘻的客套著。

  “沒什麽，我也不白幫忙。”宋雨姍甩了甩雙馬尾，揚起頭微笑著說，“什麽時候還來，關照我的生意哦。”

  “那是一定的。”

  宋雨姍忽然低下頭。

  “你怎麽啦？”張凱覺察出異樣。

  宋雨姍居然在抽泣，她抬起頭時，努力控製住情況，但是長長的睫毛仍然掛上了淚花，她擦幹眼淚，強擠出笑容說：“沒什麽，在異鄉突然見到老同學本來挺高興，可你這麽快就要走一時間傷感。”

  “我這不是還回來嘛……”

  當時的張凱肯定沒覺察出任何異樣，事後在歡迎張凱成功搞定貨源暨預祝生意大獲成功的燒烤聚餐上，幾個兄弟分析了這個情況，心思較細的李傳君曾回憶當初班裏有幾個同學捉弄宋雨姍，甚至撕了她的教課書，拿她的零花錢，有一次宋雨姍被堵在樓梯拐角時被張凱看見，當場教訓了幾名不良少年，並曾揚言一再看見他們欺負人，見一次打一次。或許，少女的心從那個時候就開始波動了。

  有李傳君的帶頭，趙子強和袁明又分別回憶起，某次張凱忘了帶飯盒，宋雨姍把自己的雞腿分給他吃的橋段。似乎至今張凱的家裏還放著一把從學校帶回來的雨傘，而那天張凱清楚的記得自己上學時並沒有帶傘，麵對放學時的傾盆大雨，書桌裏多了一把偏可愛的折疊傘，那麽這把雨傘的主人很有可能是宋雨姍……

  當天，宋雨姍一直把張凱送到車站、送上月台，一直目送他的火車離去，很遠……很遠……

  羊城這個大世界生動的給張凱上了一課，當生硬的經濟這個詞匯演化成眼前繁華似錦的大都市時，他逾發的明白，這場改革開放給他帶來的是什麽，那一年是1993年底，很快就要翻過新一頁，對於時間來說如此，對於他自己亦如此，他已經不再是一個單純的大男孩，他有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而這個東西又觸手可及。

  那一年趙子強已身家百萬，那一年袁明也生活得很光鮮，那一年李傳君有了自己的電腦，而張凱和李琪琪的地攤兒又開張了。

  這次開張之前，拉好的掛衣服繩上夾著毛筆寫得大字——正宗羊城文雅時裝。

  這批貨的質量和樣式遠超新北市場同等賣女裝的攤位，同樣款式的衣服別的攤位最多敢喊個二三十塊，這邊掛起來就是五十起步，還不打折兒，寧可不成交，絕不賤賣。

  剛開始的時候，以王彪子為首的行霸們還在看熱鬧，那會兒當地的購買力買二三十的服裝已經算家境不錯了，通常賣價三十的衣服十五塊就能拿走，五十還不打折，這不是開玩笑嘛。

  一上午過去了，果然如此，問價的人多，買的人少，晚上他們也不出夜市，第二天上午照舊來新北市場擺地攤，第三天剛一出攤，攤位前滿是打扮時尚的美女，她們已經知道消息了，這個牌子的時裝本市隻有這家攤子賣，而且樣式的確很特別，價錢雖然貴，但是不打折，不用擔心吃虧上當，其實女裝這個東西價錢倒在其次，賣得就是一個心理，我有的別人沒有。

  在挑貨的時候，張凱每個樣式隻拿了很少的幾件，賣光了就沒有了，恰好滿足了女人的這個消費心理，上貨價雖然比預想的貴了三成，但是收益卻是普通貨的五倍。

  首戰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