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作者:希帕蘇斯      更新:2020-12-15 07:33      字數:5422
  被突如其來的大雨澆了個透心涼,遠阪時臣一邊換衣服,一邊盡量優雅地吸鼻子(當然這根本不可能)。

  他分配到的這具身體非常脆弱,但凡生活上有個什麽細微的變化,就會引起一係列的不良連鎖反應。之前他吃了個看起來毫無問題,吃起來也還可以的紅蘋果,整個人差點拉得虛脫。

  這回淋了雨,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看見明天的太陽。

  嗬,明天估計沒有太陽呢。

  陰雲籠罩的天氣,仿佛已經過了一個世紀。但實際上,卻隻有短短的一周而已。

  說來好運,不知是聖杯大發慈悲還是怎麽,他這回來到的身體居然不再是一窮二白、身無長物的人物。真論起來,恐怕應該算是富有人群中的佼佼者。隻可惜身子骨太弱,吹一陣秋風就一病不起,換了他來。

  這人還有些收集癖,隱蔽的內室裏古董寶石一大堆。

  遠阪時臣一邊感歎自己終於時來運轉,一邊嚐試著運轉自己的魔力灌注於寶石之中。他起先還隻是小試牛刀,因為他明白這具身體並無魔術回路,或者說即使是有,也十分狹窄,難以與自己本身相比擬。

  他之所以想要嚐試,隻不過是因為不想跟聖杯交換,花去自己僅有的三劃令咒。令咒之中的能量他還是能夠隱隱有所感覺的,因而下意識覺得,這些還有著意想不到的用處。

  如非必要,他是不會動用的。

  而且,之前他和肯尼斯·埃爾梅羅·阿奇博爾德打過照麵,知道這人用令咒換了保命法寶。那時他便心生疑惑和猜測,想魔力這種東西可能和人的靈魂有些關聯。

  畢竟,聖杯是絕不可能做賠本買賣的。

  要是魔力完完全全隻與魔術回路有關,那換了身體再要求原本的禮裝,恐怕是十分困難的。不僅要考慮傳輸時的能量損耗,還要考慮二者的適配性,這樣一回下來,光是挑選都要花上很大的力氣。

  其中能量,難道真的能夠用三劃令咒相抵嗎?

  聖杯可不像這樣的好人。

  (聖杯:???為什麽天天有人在內涵我?)

  果不其然,他的嚐試雖談不上完美,但到底還是有些成效。要是和自己當初的成果比起來,那肯定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是放在這個基本上一切停擺的、孤立無援的城市裏,卻已經盡夠了。

  因為他的魔術性質為轉化。當然,照常理來說應該是一切皆可的,但是家傳用寶石會更有效果。在這個逐步向深秋邁入的季節裏,感覺正常,體質一般的人,都需要保暖。

  唉,他好好一個傳承久遠的魔術師,居然有朝一日淪落為賣火柴的小女孩。真是世事無常,風水輪流轉呐!

  但是要完成任務,光靠來自靈魂本身的一點兒魔術本能恐怕遠遠行不通。到頭來,他還是不得不出點血,從聖杯那裏換點能活命的東西。

  他就怕自己一不留神跌個跟頭,把整個人都跌沒了。

  當天晚上,遠阪時臣就發起了高燒,燒得腦袋一片迷糊,總覺得窗戶外邊來來往往經過了許多黑影。

  不過黑影都挺小,估計是什麽小動物吧。

  到了第二天,體溫稍微下來了一點兒,但是渾身無力,走兩步就得扶一下桌子。反正遠阪時臣在氣喘籲籲地來到客廳時,又一次地思考起了原主人究竟是如何長到這麽大的問題。

  太過匪夷所思,實在難以叫人理解。

  柔弱身體加上他的電器無能,遠阪時臣已經預見到自己將會如何淒淒慘慘地死去了。

  不過死去是必然的,如何利用好這具身體的財富搜集情報才更為重要。他在一周的時間裏已經接觸到另一位也同樣以交換方式來獲取情報的對手。不過對方是用情報來生情報,多半是個電腦高手。

  ……他,算了。

  遠阪時臣無奈歎氣,他或許應該和對方交流交流,看看能否換得一些重要的信息。

  最起碼,他身為任務者,不能對蝙蝠俠一無所知。

  現在聖杯給的那些資料,全都是那人之前的赫赫戰績,對於如今的情況,不僅無用,還可能造成幹擾。也不知聖杯究竟是希望選手們完成呢,還是樂於見到任務失敗。

  對於聖杯生出神智這件事,其實幾大魔術家族早有預料。但是從沒想過這一天會到來得如此之快,叫所有人猝不及防。

  使用一把普普通通的鑰匙開門,和要求別人幫著開門,這二者是有著很大區別的。最大的區別就是——付出代價的多少。

  鑰匙拿在手裏,不管原來屬於誰,它都隻能為人所用。但是一個擁有了自我意識的鑰匙,可不一定還會聽從魔術師的命令。

  更何況,這把鑰匙還可能是一次性的。

  沒有哪一個擁有思維能力的生物會願意為別人的求知欲奉獻生命的。

  遠阪時臣感覺自己求勝的願望在聖杯重重阻撓和打擊之下消減不少,有時候還會產生聖杯無用的錯覺。

  但是,聖杯、根源,終究是他們魔術世家追求了百年的東西,放棄又談何容易。即使他自己有心,這場戰爭結束,又如何跟約定好的神父交代呢?

  明明當初大家一拍即合,為了追尋終極暗中結盟。

  他遠阪時臣,絕不可能做率先毀約的那一個。

  這是他對自己的要求,也是對便宜徒弟剩餘的一丁點兒期待。

  言峰綺禮當初拜師學魔術的時候,是那樣恭敬又勤奮,沒有任何一個學生能夠比得上他(當然,遠阪時臣教過的徒弟也隻有自己的大女兒凜而已,不過自家人哪裏算師徒關係?)。當時他真的把他當做一個可以信任甚至可以將家人托付的男人,唉,到底是他識人不清。

  這雙眼睛在觀察元素時如此好使,怎麽到了看人的時候卻如此糊塗呢!

  聖杯給的常識雜亂無章,甚至在城市失聯之前的花邊新聞都有不少。遠阪時臣本來就不關心這些,此時光是整理一般的消息都有些頭大,哪裏有閑情逸致來看那種東西?

  他和聖杯兌換的東西很有意思——百分百空手接白刃(改良版)。

  花了他一劃令咒,而且還是暫時性的,不可帶入下一世界。(主要是因為遠阪時臣太摳門,明明隻要再花零點五劃令咒,就能換到持久性的技能,他偏不)

  現在沒人來讓他實驗能力,他也無法確認這“百分百”究竟是如何的百分百。所以,還是安心養病,繼續造“火柴”吧。

  他要是像凜一樣天賦異稟就好了。那樣就能五元素全麵開花,不僅能夠提升注能速度,而且還能拓寬業務種類,如此一來,關係網肯定會比現在寬廣不少。

  咳,身為父輩怎能嫉妒後代的天賦呢?應該引以為傲才對。

  遠阪時臣深刻檢討自己。

  一天下來,東西攢了一籃子,但是發燒的情況仍舊未曾有所好轉。遠阪時臣不得不拖著病體營業,在傍晚客人敲門的時候,根據對方需要,將寶石從原來的狗門裏用小筐送出去。

  他可是知道這些人的喪心病狂程度的。

  因而從來不會讓自己和別人距離過近,為的就是防止受傷。他自己平時不小心碰到桌角都要腫個幾天,要是受到旁人狠心襲擊,焉有命在?

  他做了一個簡單的滑輪傳送裝置,這東西他在做魔術研究的時候用過不少,所以再次做出來並不算難。唯一的困難恐怕就是氣力不足,做一個小小的裝置就需要大半天的時間。

  這還是沒算上後來腰酸背痛腿抽筋的時間呢。

  除此以外,必要的防護他也不曾忘記。畢竟他的魔術本就是用來比拚,而非燒火,放在門前門後做個陣法,不要太合適。

  曾經就有人幹過硬闖的傻事,後來被火一燒,徹底幫他揚了名。說起來,他這紅火的生意,倒還要多謝那個意圖不軌的人。

  昨天他之所以晚歸淋了雨,還是為了找些自己能吃、能用的東西。一周的時間足夠他耗光這具身體所能夠接受的所有“合格”食物,再拖延敷衍,就會再一次上演拉到虛脫的慘劇。

  生了病,也不知這周還能不能好起來。

  要是不能痊愈,多半是不能熬過這個星期了。

  遠阪時臣很明白這身體的極限在哪裏,所以為此做了兩手準備。一方麵他用著做出來的功效寶石換情報,另一方麵,他也在盡量將有限的食物和水資源存儲起來。

  他不信第二次生命還這麽脆弱,這些東西總能派上用場的。

  就在他認真做著交換的時候,屬於魔術師的第六感忽然向他傳達了極為強烈的危機感。

  危險!危險!危險!

  他的第六感如臨大敵。

  遠阪時臣下意識地將送回來的小筐停在了門後,不再將之拉近。但是站著遠遠看一眼,裏麵都是些很為正常的東西,不存在任何危險物品。

  所以……危險來自屋外?

  就在他意識到這一點的那一刹那,一陣猛烈密集的槍聲響起,與此同時,大門上木屑飛濺,快到人眼無法捕捉蹤跡的子彈一顆接著一顆飛進了屋內,向著他的方位毫不留情地射來。

  遠阪時臣頭腦一片空白,下意識就要用寶石防禦。

  但是,來自聖杯的技能本能更快一步——百分百空手接白刃(改良版)啟動!

  在遠阪時臣自己根本無法反應的高速之下,他的雙手自己動了起來。然後,就見兩隻手在空中一陣瘋狂亂舞,舞完以後,每兩根手指之間都夾著一顆子彈。因為摩擦而產生的高溫甚至都還未曾消減,那手指卻恍若未覺。

  ……

  這好神奇。

  子彈數量過多,來者不善,火力極其迅猛。

  但是再大的火力,放在百分百空手接白刃(改良版)技能之下,都毫無用處!遠阪時臣看著自己的手很主動地接了半天子彈,本來驚訝之餘還有些欣賞,但是當一口氣喘不上來,眼前花白一片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

  接白刃,用的是這具身體自己的體力!

  但是這具身體的體力……不提也罷。

  所以,他很有可能不是被子彈幹掉,而是被活活累死的!

  思及至此,遠阪時臣不由地在心底對聖杯罵罵咧咧。

  好在差不多十五分鍾以後,外麵的人終於停了下來。此時的木門已經爛得連回收利用的價值都沒有了,隔著密集的孔洞看見外邊的風景完全不是問題。

  隨著一聲清亮的口哨聲,一個年輕的光頭走到門前不遠處,大著嗓門喊了喊人:

  “嗨,還活著嗎?”

  “剛才實在顧不上你。”

  遠阪時臣捧著心口走到窗邊,看見街上一堆的……咳,一堆倒也不至於,三三兩兩有幾個帶著武器的,身上文著幫派標記的男人在挺屍。

  黑幫火拚……為什麽在他家門口火拚呢?

  遠阪時臣咳嗽兩聲,拿了一顆寶石丟出去,看看到底是誰在說話。

  光頭看見咕嚕嚕滾出來的寶石“謔”了一聲,整個人完全不像是剛剛和人幹了一架,倒像是剛下課,渾身精力沒處釋放的傻瓜。

  “你是……維克多·紮斯?”

  對於這顆閃亮的光頭,遠阪時臣略微有點兒印象。他這片小地方,似乎實際上的占有人就是紮斯。想不到他一個殺手,領地意識居然可以這麽強。

  “正是。”

  紮斯咧嘴一笑,把拿在手裏的槍重新放好,踢踢踏踏地朝前走了兩步:“可以進去說話嗎?”

  外麵不僅血腥味很重,而且風景也不甚優美。

  遠阪時臣並不是很歡迎這麽一位客人,但一方麵,他不能小看這個單憑一個人就能守住一片地盤的男人,另一方麵,在別人的領地內,不管是否自願,都得有個表示才對。

  所以他還是搖搖晃晃開了門,同時在手裏兜裏都放了一把方便攻擊和投擲的寶石。

  嗯,反正用的也不是他的錢,他一點都不心疼。

  “唉,可憐。”

  紮斯帶著一臉興致勃勃的笑容大步跨進門,嘴上卻說著虛假的同情話。

  “主要是你太顯眼了,你明白嗎?”

  他很自來熟地朝著椅子上一坐,雙腳翹到旁邊另一把椅子上。然後轉過頭,一雙亮得驚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屋子的主人看。

  遠阪時臣被他看得心裏一突,渾身發涼,總覺得手腳更沒了力氣。

  唉,都是這具身體的錯。

  他遠阪時臣絕對不是這樣的人。

  “如果您願意,還希望您能夠指點兩句。”

  嘖,紮斯動了動嘴巴,感覺這個人的風格和自己很不搭。現在居然還有人這麽說話,漲了大見識了。

  “你賣那東西。”他抬抬下巴,指著那些室內隨處可見的寶石說,“過於頻繁,而且東西也太好了。”

  頻繁,意味著高產。當其他勢力意識到有這樣一位穩定高產的角色,怎麽可能不打他的主意?

  質量高,則意味著各方人馬很難通過大量購買和別人拉開差距。因為遠阪時臣這人沒什麽做生意的頭腦,大抵是來了就賣,不太計較到底對方是從哪個街區過來,屬於哪個幫派。

  這樣一來,直接就觸犯了附近這塊兒盤踞人員的利益。人家本來還指望多多地收點兒保護費呢,結果他一賣這些東西,居民們安全又溫暖了,挑事的人也少了,整體的生活質量都上升了。

  他們怎麽能忍?

  現在這種正向著混亂邁入的初中期正是斂財和奠定身份地位的好時機,他們被駁了麵子,破壞了機遇,怎麽都不可能就此罷休。

  不過之前的確是有人吃過苦頭,因而此次的襲擊是好幾方人馬集結而成。雖說是好幾方,但是如今可用的人實在不多,而且還要在出口惡氣的同時保證自己的內部不出亂子,所以實際上能派出來的人手,不算很多。

  但這不算很多的人,麵對一個孤身無援的男人,也盡夠了。

  當然,這是他們還沒敗退之前的想法。

  誰能料到神出鬼沒的維克多·紮斯居然會出手呢?

  這人交起火來根本不把自己的命當命,完全是在享受戰鬥和殺戮。即使受傷,也隻會讓他更興奮。

  在遠阪時臣接了差不多五分鍾的子彈時,維克多·紮斯已經趕到了現場,然後憑一己之力,先是在高處蹲點,後又是下場火力掃射,終於在十分鍾之內結束了這場還不夠讓他疏鬆筋骨的火拚。

  遠阪時臣聽了紮斯懶洋洋的講解,深深感受到自己和社會的脫節。的確,他講得很有道理,結合自己交換的情報,也能確認周遭的幾個反派頭子很可能這麽做。

  所以自己為什麽沒能想到呢?

  身為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宅家老牌魔術師,遠阪時臣陷入了沉思。

  沉思著,沉思著,忽然咳嗽一聲,吐了口血。

  果然,這具身體當真熬不下去了。

  他拿手帕擦了血,看了看維克多·紮斯的光頭,又看了看自己一屋子的東西,狠了狠心還是決定同他做最後一次的交易。

  畢竟他可以重來,本地居民卻是沒有可能的。

  即使是死亡,也要讓死亡的步伐走得慢些,每一步都要朝著任務目標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