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作者:希帕蘇斯      更新:2020-12-15 07:33      字數:5496
  “喵——”

  還不到傍晚,天就已經陰了下來。

  雲層堆疊,入秋的風止不住地從巷口吹到巷尾,涼意直往人的骨子裏鑽。

  一隻瘦骨嶙峋的黑貓抖了抖皮毛,靈巧地躲避著街麵上的水坑,三兩下跳進了一個廢棄許久的集裝箱。

  跳進箱內以後,它先四下觀察了幾分鍾,發覺毫無異常以後,才宛如人類一樣歎了口氣,抬起上半身拉上了髒兮兮但是還沒爛掉的箱蓋。

  箱蓋蓋上,外邊兒的一切便都與他無關了。

  衛宮切嗣已經死了兩次。

  這在他看來是很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他本身就是個雇傭兵,多年來生存的經驗不知道累積了多少。更何況此次世界與他生活的時代相近,科技水平也類似,怎麽說都該是他大顯身手的時候才對。但偏偏就是如此有利的世界,讓他在短短兩天內,接連死了兩次。

  到底還是他太過輕率了。

  聖杯灌輸的常識並不包括任何與“蝙蝠俠”有關的信息。他姓甚名誰,何許人也,有何特長,善於何種手段,所有選手一概不知。

  就如同這個外號一樣,他是潛伏在黑夜之中的陰影。來無影,去無蹤,沒人能夠捉住他的把柄。

  第一次死亡,是因為他貿貿然出門,撞上了黑幫火拚。原本要是普通黑幫,他到也並非躲不過去。可惜這裏的黑幫與別處不同,他們不僅身懷絕技,還一個兩個不像普通人。

  反正衛宮切嗣是沒見過有能夠製冷和噴火的普通人的。

  在被殃及狗帶的一瞬間,他才意識到聖杯的告誡是如何險惡。

  那些常識裏麵,似乎並沒有包含這些特殊人群。或者說,即使有,也隻是用一些簡單的外號一筆帶過。

  這不純粹就是想讓人送死嗎?

  聖杯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第二次死亡,則更為驚悚。衛宮切嗣在第二次醒來以後,忍饑挨餓,好不容易做好了有關哥譚市的各種勢力分布圖才敢正經出門采購。結果就在采購回來的那一晚,碰上了街邊遊蕩的混混。

  混混惡意挑釁,上來就是動手動腳。他本來能夠擺脫,結果手上根本還沒用力,就見那人腦袋一歪,自己嗝屁了。

  這還沒完。

  嗝屁以後,他明顯感受到一種不同尋常的氣味。

  即使他反應夠快,及時捂嘴並拉開距離,聖杯仍舊是判定死亡,將他強製脫離了身體。

  後來他再三觀察得出:那氣體正是這個世界瀕臨毀滅的根源:狂笑毒氣。

  每一個吸入該氣體的人,都會神智全無,隻知狂笑。並且破壞性和衝動性會直線上升,成為眼中、心中隻有毀滅的瘋子。

  而聖杯所頒布的任務裏,那個狂笑之蝠,就是吸入了狂笑毒氣的一個義警。但與其他人不同,他所展現出來的是帶著理智和清明的瘋狂,他有計劃、有選擇地在進行著破壞和毀滅計劃。

  哥譚市僅僅隻是他施行計劃的前站,他的目標是將整個世界都拉入深淵。

  因此,狂笑之蝠在明明可以迅速感染全城人的情況下,選擇了循序漸進,一點點讓城市裏的人,相互感染,自我蠶食。

  他不僅要讓所有人陷入永恒的瘋狂和毀滅,還要讓他們意識到,強烈地意識到,自己就處於毀滅的邊緣。他要欣賞那些人悲哀絕望卻又無可奈何隻能認命的可憐模樣,用這種最美麗的圖景給世界獻上最後的祝福。

  狂笑之蝠做出的第一個行動,就是讓哥譚市成為一座孤島。

  哥譚本來就是個島上城市,和外界的溝通交流全靠跨海大橋和海底隧道。他幹脆利落地毀掉了二者,同時還散播出哥譚市爆發不知名疫病的消息。外界很快就和哥譚斷了聯係,任由他們自生自滅。

  在這樣一個孤島城市上,善惡的分界線每時每刻都在模糊。

  除了偶爾有外界的善心人基於憐憫空投下來的一些物資以外,這個城市完完全全不再能和外界接軌。

  現在是剛剛脫軌的第一周,居民們慌張起來,但是還沒有瘋起來的跡象。

  狂笑之蝠隻在街上放了一個吸入狂笑毒氣的人。隻要始終沒有人攻擊他,致他死亡,那麽狂笑毒氣就不會傳染開來。

  但是,在這樣一座孤島上,怎麽可能呢?

  即使是再善良的人,也會被孤獨和饑餓給逼瘋的。到那時候,任何一個可以發泄、轉移惶恐和憤恨的東西,都會是他們的攻擊對象。

  “咪……”

  衛宮切嗣輕輕地搖搖頭,就著偏暗的光線看了看自己現在軟趴趴的貓爪子。如此身體,叫他如何施為?

  聖杯的杯子裏裝的是水嗎?

  還是真的相信一隻小貓可以扭轉乾坤,逆天改命?要真是這樣,他是否應該感謝聖杯對他那不知從何而來的看好?

  頻頻的針對,就是再遲鈍,衛宮切嗣也感受到幾分。

  之前他便有過對聖杯的懷疑,此刻麵對貓爪子,心中湧動更是激烈。

  這個聖杯,現在,究竟還是純粹的聖杯嗎?

  一個可能擁有自我意識的聖杯,或者叫能量集合體,恐怕再也不能回到以往予取予求的狀態了。

  成為吃人惡鬼的時候都不曾有過的退卻心,現在卻在衛宮切嗣心中生出。麵對長久時間的考驗,他不禁產生了一些疑惑:

  他究竟是為了什麽?

  當初他因為看多了人世醜惡,明白憑一己之力是無法將罪孽消除,使惡行湮滅的。因而生出了借助聖杯之力,以求得世界太平安寧的想法。

  但是耗時七年的兩個世界考驗過去,那種孤身一人的無力感,居然暗中消退不少。他並非當真有了什麽長長久久的夥伴,而是這麽長的時間以來,他從那些得救的人們眼中看見了另一種不同的希望。

  那種希望並非是因為長久的安穩而起,而是因為短暫的安寧。他們的訴求遠比衛宮切嗣想象中要少,而他們的堅韌和強大,也遠非他所能夠想象。

  麵對那樣的精神,衛宮切嗣終於感受到一點兒來自內心的動容和羞慚。

  他,似乎總是在以一個高高在上的姿態“救濟”著旁人。殊不知,有時候過度的“救濟”,反而會磨滅人的生存欲和創造性,使他們生出惰性,從而一蹶不振。

  自詡為犧牲者的同時,他又何嚐不是在蔑視人類這個種族?

  蔑視人類的能力、精神、甚至是欲望。

  人是不可能變好的。

  他如此作想。

  但這絕對是一個謬論。

  任何拋卻外在因素談及人性的言語都是耍流氓。

  人,並非隻是單純地由一組基因、一具□□組成。人是擁有自我,擁有渴望,擁有信念的。

  他通過自我的犧牲看見的美好願景裏,生活著的那些,真的是“人”嗎?

  還是一群隻懂得可為不可為的、沒有思想的怪物?

  想到種種這些,衛宮切嗣心中一陣後怕:若當真獲得了聖杯,他又該許下什麽願望?

  或者說,願望這東西,當真能夠被毫無扭曲地傳達出去嗎?

  他想起謝維利克的告誡,有時候也覺得自己很是荒唐。或許是這座壓抑的城市觸動了他沉寂的心髒,他想得很多,愁緒和天上的陰雲一樣,從不曾散去過。

  聖杯言明,兩次死亡過後,再不能使用人類身體。

  這一條規定,也是衛宮切嗣已經變貓的時候才姍姍來遲。

  當空一個驚雷炸響,基於本能的反應讓衛宮切嗣炸了毛,身子緊張弓起。他反複平複心情,好容易才讓四肢恢複了知覺。

  這場雨,不知道又會下多久。

  每當下雨天,總會有許多無辜人喪命。

  貓不喜歡下雨天,但是衛宮切嗣不得不冒著雨,進行自己的計劃。他預備和全城的貓兒們通信,借助這些小家夥了解各方動向。但是為此,他必須穩定供給食物,同時還要保證絕大多數貓咪的安全。

  全部?

  那不可能。

  饑餓的人什麽不會往嘴裏塞?血淋淋的老鼠生吃都有可能,更何況比老鼠大了不少的貓呢?

  這些貓兒將會成為他的情報人員,而他,則需要在病毒擴散開之前,做好應對準備。不管是應對不久以後將要爆發的饑餓狂潮,還是應對那個不知道究竟在何處的狂笑之蝠。

  那個當初隻身融入黑暗,隻為守護這座城市僅有的光明之處的男人,現在仍舊和黑暗融為一體。

  隻不過這一次,他是要帶著自己的城市,徹徹底底地沉淪。

  衛宮切嗣從聖杯所給的隻言片語之中,竟然都能感知到幾絲同病相憐的悲哀。

  或許正是因為深沉的熱愛以及不可拋卻的責任感,原本的正義之士即使瘋狂透頂,也要和哥譚不分你我。

  瘋狂、瘋狂、瘋狂。

  這是他最後能夠留給世界的印象。

  就如同當初的他一樣,能留給世人的隻有無處不在的警醒和震懾。

  瘋狂?

  衛宮切嗣忽然想起資料裏提過一嘴的另一位瘋狂的代表人物——小醜。

  正是因為吸入了小醜體內的狂笑毒氣,蝙蝠俠才會失去控製。

  但是……小醜他,當真死了嗎?

  要是沒有死,他現在又在何處呢?

  這樣一個多年來和蝙蝠俠鬥智鬥勇而不相上下的男人,在擺脫了瘋狂以後,能否成為“小醜俠”呢?

  看在他們所共同熱愛的城市即將淪陷的份上?

  一切的一切,都要徐徐圖之。

  衛宮切嗣抖了抖毛,把身上那些細碎的髒東西給抖下去。抖完毛,渾身都輕鬆不少。但是……他看了看自己的貓爪子,身為人的自尊心和講究,讓他難以接受舔毛這一行為。

  但不舔毛,同樣的心情也讓他無法接受自己的髒兮兮。

  唉,當貓也並不簡單呐!

  經曆了一番心理鬥爭,衛宮切嗣還是決定舔舔毛以保證自己的身體健康。根據聖杯的邪惡特性,他不得不懷疑之後可能連動物都當不成。要真是那樣,恐怕隻能等死。

  現在這個貓咪身體還算靈活輕盈,還是好好珍惜。

  夜晚降臨得很快,或許是因為滿天的陰雲,沒有一點兒白天和黑夜過度的感覺。溫度又降了幾度,風在集裝箱外吹得呼呼作響,不牢靠的鐵皮蓋子哐當哐當。

  衛宮切嗣做好了清潔,伸了個懶腰準備去覓食。

  黑暗裏,這一身的皮毛就是最好的掩護。

  這座城市有限的公眾資源已經在極短的時間內被幾大勢力瓜分:

  企鵝人的幫派本就是黑幫起身,災難來臨的時候,反應迅捷地占據了最好的地段,也占據了本城唯一一個武器製造廠。

  他掌握著所有人的擁武情況,每一個需要武器的居民或者幫派,都需要同他交易。但是作為一個生意人(自稱的),企鵝人反倒更希望這個城市能夠平靜安穩一點,或者說,在他能夠允許和接受的範圍內混亂。

  過度的秩序讓金錢宛如涓涓細流,但是適度的混亂,卻會讓財富成爆發式增長。

  很久之前他就已經體驗過,現在,這樣的好時機,他自然不會放過。

  擁有退路,能夠隨時出逃(他尚還以為自己能夠出逃)的壞蛋就是擁有這樣的自信和底氣!

  比起企鵝人的現世安穩,其他幫派卻在瘋狂擴張和鬥爭。不僅是為了有限的資源,更是為了建立威信以保證幫派內部的正常運轉。因為人員的良莠不齊,身為幫派領導人,需要考慮的東西則更多。

  除此以外,還有些單打獨鬥但是地盤卻也不小的“特殊人士”。用亦正亦邪來形容這些人,是絕不貼切的。但要說他們全都很壞,卻也不至於。

  或許某些時候,他們也能因為危機和參賽選手們站到統一戰線上來。

  到了晚上,似乎什麽牛鬼蛇神都要出來晃蕩。這是在城市失聯初期才會出現的事情,等到了中後期,沒有光明一片黑暗的時候,還有誰敢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出行?

  空氣裏的味道是越來越難聞了。

  衛宮切嗣受不了貓咪可怕的嗅覺,胡子總是在抖動。

  城市龐大複雜的下水管道是很好的藏身處和隱蔽點,不止是小動物們喜歡,許多無家可歸的人也將這裏視為再好不過的暫住之地。

  但是等到饑餓席卷城市的時候,這裏的人又能剩下幾個呢?

  衛宮切嗣和幾隻貓喵喵交換了信息,同時帶著它們去領今天的口糧。唉,身為一個貓咪的大頭領,要是手頭拮據可就比較麻煩了。

  好在他是個野外生存能力極為過關的男人,沒有吃的,千方百計也要滿足與小貓們的約定。

  那一個個髒兮兮又弱唧唧的貓咪呀,怎麽看怎麽都讓他想起家裏麵的小小的女兒伊莉雅。

  他把東西藏在城外,遠遠地還能夠看見韋恩莊園那年代感十足的漂亮鐵製圍牆。

  或許那裏麵早就是人去樓空。

  要真是如此,倒不如占據起來作為貓咪安居地。不僅方便捕食,也能保證安全。這個遠離人煙的地方,被高高的草木給一點一點掩蓋住。

  前往藏寶點的沿途是一條流動緩慢的長河。那河水聞起來總是有股怪怪的、隱約有些熟悉的味道。衛宮切嗣暫時還沒能用自己飽受摧殘的鼻子分辨出究竟是何,打了個噴嚏往一個人幾乎不可能發現的小洞中跳。

  後麵幾隻貓貓魚貫而入,他們都是街區的小霸王。

  但是很有意思的是,這些小霸王居然樂意養著那些還沒有生存能力的崽子們。即使那些崽子並不是自己的。

  衛宮切嗣搞不懂貓咪這種生物了。也可能是哥譚市的貓格外與眾不同吧。

  入鄉隨俗,或許他真的可以靠著這些聰明的貓咪組建成一個動物幫派,唔,就叫做貓幫吧。

  在這個城市裏,隻有讓那些蠢蠢欲動的人嚐到了切實的痛苦,才能止住他們妄圖對貓咪們伸出的手掌。

  為此,衛宮切嗣不得不向聖杯先低個頭。

  他需要用剩下的令咒,兌換一些想要和需要的東西。當然,前提得是聖杯同意。如果能隻用掉一劃或兩劃就好了,畢竟在還存在挑戰的時候,總要給自己留點後路。

  可以選擇兌換起源彈,三劃令咒

  ……但是這本來就是我自己的東西啊!

  衛宮切嗣心中憤憤,但是貓臉看不出喜怒。

  可以選擇兌換能力硬幣,一劃到三劃令咒不等

  說完這句,聖杯就在衛宮切嗣的正前方一米處展開了一個巨大的懸浮投影,上麵是琳琅滿目的商品。

  衛宮切嗣在樸素的界麵裏,一眼就看見了最為花花綠綠的那一個——黃金體驗(改良版)。

  拉開說明一看,原來是將無生命物體轉換為生物的能力。

  簡直不要太適合!

  但是他定睛一看,居然要一點五劃令咒。話說一點五劃令咒究竟該怎麽算?到底令咒隻是能量總數的表麵體現而已,實際上有多少,全都是由聖杯說了算。

  聖杯還覺得衛宮切嗣這人吝嗇呢!

  想人家黃金體驗多麽厲害的一能力,給你賣這麽點兒已經是看在世界難度的份上打的吐血骨折價。

  換成別的世界,祂才不會樂意!

  不過衛宮切嗣雖然心有不滿,但最終還是選擇了交換。身為一隻並不強壯的貓咪,活下去才是首要任務!

  這一大堆的貓,可是時時刻刻都處在危險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