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北還在睡著，李烏勝已經坐在了病床上，他媽媽正在用勺子舀水喂給他，這間病房是個雙人病房，配著一個電視，一個沙發，李烏勝的病床在門邊，靠著門旁邊有一張看護床，應該是他媽媽睡的，鄧北那邊是沙發，其餘的就沒有了。

  峻川一行人走到李烏勝的床邊，李烏勝看上去很平靜，像是已經料到了峻川會來，他擺擺手讓媽媽將勺子拿開，媽媽有些緊張，放下勺子後就緊緊攥著李烏勝的手不放。

  峻川將聲音放輕：“不用害怕，我們隻是來問一些問題，李烏勝母親隻是低著頭，兩人握著的手在顫抖，李烏勝安撫性地笑了笑，說，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麽，我承認食堂裏的那件事情。但我有些話想說。”

  “嗯，你說。”峻川說。

  “食堂裏的那些事兒，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那樣做，我承認，是因為那些事情的記憶一直在我的腦子裏，我知道是我做的，但是……但是我……”

  剛開始還能說兩句正常的話，到後麵語速變快，越說越是一些沒有辦法理解的語句，想表達些什麽，但顯得有些語無倫次。李烏勝母親嗚咽的聲音更大了，頭也抬起來，想看看兒子怎麽了。李烏勝緊緊抓著母親的手，像是在汲取什麽力量一樣，嘴巴因為長時間沒有閉合漸漸地有口水溢出。

  眼看著李烏勝說不出話，反倒快要倒不過來氣的時候，有一隻手伸前到李烏勝的眼前，往下壓了壓，峻川見狀往旁邊讓了一步。歐江風上前，安撫他的情緒：“你先別說話……慢慢來，可以組織一下語言之後再告訴我們。”

  峻川看著歐江風的動作沒說話，任由他發揮，歐江風問李烏勝：“口渴嗎？”李烏勝搖搖頭。

  “好，現在請先深呼吸，想像一下你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可能是在你的家裏，剛才在腦子裏有很多事情飛過，你有話想說，想將事情從頭到尾說一遍，是嗎？”

  李烏勝胸膛大幅度的起伏，過了幾個來回，說：“是的。”

  “那現在……你想好了嗎？”

  李烏勝舉起旁邊桌上的紙杯喝了一口，才直視著歐江風回答：“想好了。我想說……我在食堂裏殺人，應該是真的，因為我記得發生的所有事情，但是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想做那樣一件事情。”

  歐江風試著將這段話進行整合又向他複述一遍：“你的意思是，食堂裏的持刀砍人案並不是你的本意是嗎。”

  李烏勝聽罷迫切地點頭：“對！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那樣做，就像做夢一樣。”

  “你先安靜下來，平靜一下自己的情緒，我再問你。”歐江風看了峻川，峻川點頭，示意他可以繼續。

  歐江風才將手搭在李烏勝的被子上，這是一個安撫的動作，繼續問：“你仔細回想一下，案發前有受過什麽刺激嗎？會不會出現了一些讓你憤怒的刺激，讓你想要做這樣一件事情？”

  李烏勝仔細的回想之後卻搖了搖頭：“我記得當時好像沒發生什麽事情，突然間我就暴起了，我感覺我的靈魂被撕成兩半，這一半的我是安靜的，坐在飯桌上，另外一半控製著我的身體，在食堂裏……做了那樣的事。”

  聽到這裏，峻川皺了下眉，往前走進了一步，看著李烏勝的眼睛，又問了一遍：“當時沒發生過什麽奇怪的事？”

  “……沒有，應該沒有。”

  峻川點點頭：“那……你的日記本又是怎麽回事？”

  日記本三個字，無疑給了李烏勝當頭一棒，他突然渾身一怔，不可置信地扭過頭看向峻川，瞳孔裏滿是驚恐震動，連嘴唇都在顫抖：“……你怎麽知道的？”

  還不待峻川說話，李烏勝的母親坐在一旁老淚縱橫，頭磕在李烏勝的身上：“我，是我，媽媽看了你的日記本，想知道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都怪那個歐江風，就應該把他抓——”

  “哎！李烏勝！峻川情急喊了李烏勝的名字，而歐江風已經猛然扭過頭看向那位李烏勝的母親，你……剛才說什麽？”

  “哎，哎，”峻川拉住歐江風的手腕兩人往後帶了帶，生怕他來一出自報家門，他一手搭在李烏勝的母親的肩膀上，“女士，你說話請當心，不要隨意汙蔑他人，日記本裏的事情警方還在查，結果還沒有出來。”

  本來眼淚留了滿臉的李烏勝母親止住眼淚看了眼峻川，又看了李烏勝，最後隻能寂寥無助地低下頭顫抖著肩膀不敢再說話。

  歐江風的眼鏡卻漸漸睜大，一時間沒有辦法從震驚中脫身，峻川一隻手就輕輕拍了拍李烏勝母親的肩背安撫她的情緒，另一隻手找到歐江風的手腕輕輕捏了捏。

  問不了了。

  歐江風還是看著那位婦女，眼裏滿是疑惑與震驚，峻川隻得攬過他的肩膀，半抱著將他擁著走出了病房門口。

  等到病房門口的門在身後一關閉，歐江風就急切地掙開峻川的手，問：“我沒有聽錯吧，她剛才是在說我的名字。”

  峻川嘴角微動，想說出口卻有些難以起齒，袁方恒在旁邊幫他補充：“是的，李烏勝和鄧北的父母舉報了你。”

  “……為什麽？”

  “據他們所說，他們翻看了李烏勝和鄧北的日記本，日記本……我們也拿到了，李烏勝和鄧北日記本裏確實提及了你的名字，說你是他們的恩師，教導他們如何排泄心裏的鬱悶，還有……”袁方恒看了一眼峻川，峻川已經煩躁地將頭扭向另一邊，“裏麵有疑似你教唆他們持刀殺人的語句。”

  “……可我都不認識他們，什麽恩師？”

  “你不認識他們？”

  歐江風看向峻川，回答道：“嗯。”

  峻川竟然又重複了一遍：“你不認識他們。”

  是肯定句。

  “……你什麽意思？”

  峻川突然反應過來，搖頭道：“沒有。”

  剛才也不知道為什麽，在峻川的心裏，下意識的就想暗示他或者暗示自己，歐江風不認識他們。哪怕他心裏知道，他應該是無辜的。也隻是應該而已。

  “現在我該怎麽辦？跟你們回警局？”歐江風像是有些負氣似的，曲起手臂，掌心向上握拳做出準備受拷的姿勢。

  峻川皺著眉頭一下子將他的手按下，像是很反感他做這個動作：“不用。你跟著我就行了。”

  歐江風笑了一聲：“跟著你就不用回警局了？但是我工作的地方就是那裏啊。”

  像是有什麽破開了一般，峻川抬起頭盯了歐江風半晌，在那一瞬間他自己是開心的，不管他怎麽認為，總歸不是他一個人在努力地做些什麽了。

  “對，那就是你工作的地方，等會兒總歸是回去的，現在我們先把筆錄做完，”峻川靜了一會兒，試探性的問，“……你還進去嗎？”

  歐江風卻搖了搖頭：“我也是嫌疑犯。”

  峻川正欲開口，不想讓他這麽說，歐江風就出言製止了他：“你不用皺眉，也不用阻止我，不管我是不是，在他們心裏，我已經是嫌疑犯了。我不適合再跟你們進去進行筆錄，你們兩個進去就可以了。”

  “可是我需要你。”

  歐江風看向峻川，等著他的下文。

  果然，峻川臉頰發著燙繼續說道：“我需要你安撫他們的情緒。”

  歐江風朝病房門口看了一眼，說：“你們也看見了，李烏勝的情緒應該已經被安撫好了，沒有什麽大問題，鄧北……還沒醒的樣子，你們就看著辦吧。”

  一直站在一旁的袁方恒看看峻川嚴峻的神態，又看看歐江風垂下眼睛不敢直視峻川眼神時的平靜樣子，心裏默默地歎了口氣，這麽僵持下去也不好啊。

  他不得不出言相互安撫，打馬乎眼：“嗯……歐顧問不想進去就不進去，峻隊我倆進去，他在門口等我們就好了……峻川！你不用拉著人家，鬆開！……你把人家手腕都捏紅了！”

  峻川這才恍然大悟般驀然鬆開手指，一低頭就看見歐江風手腕因為他剛才的緊張，被用力捏到發紅泛白的指印才剛剛消退，現在手腕處彌漫著一片紅色。峻川有些懊惱地，又小心翼翼地想托起歐江風的的手臂再仔細察看，卻被掙脫了束縛的歐江風一把撒開。

  “你們進去吧……我沒事。”說罷就轉身走向醫院過道旁設立的等候塑料椅子上，坐下了。

  袁方恒現在有些為難。

  他就這樣看著峻川靜靜地看著歐江風的坐下後的側臉，麵部表情逐漸走向他不願看到的神色上，好幾秒後才扭過頭緊皺著眉頭煩躁地一把擰開了病房的門走了進去。

  袁方恒跟在後麵無意識地也看了眼歐顧問方向，如果不是歐顧問的表情太過冷靜和冷漠，他甚至想直接把歐顧問拉著直接擱在峻川身邊辟邪。

  這時也不在乎會不會吵到鄧北在不在睡覺了，兩人進去後，峻川就先大跨步地走向鄧北的病床，立馬俯下身去查看它究竟有沒有睡著。

  應該是發現他呼吸沉穩，不像是有裝睡的痕跡，峻川才像喜歡抓小辮子的惡犬一樣不甘心般地直起腰，將視線轉向李烏勝和他的母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