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道侶出走
作者:夜行歌      更新:2020-12-15 06:44      字數:3554
  七月十九,飛舟抵達京州。

  樸實少見識的鄉下孩子常聽聞“天府”景色如何稀奇如何不似人間,北行這些日子心中對此多有構想,然而到了京畿,他們才發覺自己太沒想象力了。

  京畿之地好比輕涯城,雖繁華卻並不如何惹眼,而傳說中的“天府”,在天上。

  天上一座懸空的城池。

  楊屹之驚歎:“老百姓不怕那玩意掉下來把自個砸死?”

  京州小天才翻了翻白眼:“有謝皇賜下的仙氣,有刀聖降下的福澤,有護國神獸親身坐鎮,還有四百多年無數陣修加持陣法……除非這些全毀了,否則天塌地陷‘天府’也不會砸下來。”

  “不就一座城,搞這麽花裏胡哨幹啥?”楊屹之嘀咕。

  趙惟安皺眉說道:“這話你私下說說便罷了,教人聽去可是會惹麻煩的。‘天府’乃是神跡,容不得……如此誹謗。”

  楊屹之假情假意道:“哇神跡,好神奇的聖跡。”

  趙惟安翻個大大的白眼,沒再理他。

  溫顏出神望著半空。

  楊屹之問道:“怎麽了?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說著就摸摸頭。溫顏最近個子時不時躥高一截,楊屹之老擔心哪天不好摸了,得趁機摸夠本,“小少爺,甜點吃完了麽?”

  溫顏悶聲道:“沒……天府,和底下那座城,有什麽不同麽?”

  陳渺擔起東道主的熱情:“簡單來說,天府和京州城,就是人間與修真界的區別。尋常修行者入天府很是艱難,除非家族或是宗門發跡,或者累世門閥引見,否則根本沒有飛升天府的機會。像我,每年也隻能請一兩人上天而已,還得是暫居,不準久留,破軍堂查這個查得可嚴。”

  陳姑娘笑眯眯說,“因為上下通行太繁瑣了,我一般都不上那兒去。要麽上山清修,要麽在京州城找個地方落腳。”

  眾人點點頭,京梁學宮入學考之前,他們也要在京州城住下。

  陳渺猶豫說道:“湘人……進京借住身份有點麻煩,我在玄武大街有一處宅子,你們要是不介意的話,去我那兒住幾天?”

  “那感情好啊。”

  楊屹之早習慣了“湘人”在中洲的待遇,自行略去這一茬,興奮問道,“聽說京州城金丹元嬰遍地走,往玄武大街扔一塊磚,能砸中八個宗門長老,是不是真的?”

  “哪有那麽誇張。”陳渺笑道,“金丹修士是挺多的,元嬰不常見,這等人物都窩山裏修行呢,要麽就在……”她指了指天上,笑容越發燦爛。

  樓孤寒不禁也笑了。

  劍靈說的果然沒錯,換個地方對手逆境就來了。以前他經脈脆弱養氣極慢,修行進境一塌糊塗,修為是誰來誰虐他的水平。好不容易“九轉生死訣”重塑了經脈,補上一點兒進度。現在好了,又回到滿大街是個人修為都比他強的境地了。

  不過這也是單論“修為”,如果“實戰”,打得過他的金丹修士應該不會太多。與金丹修士對陣戰勝有點難,保證不輸他還是有把握的。

  沈元不算,那就是個大魔王,修行根本和“人”對不上。

  想到這裏樓孤寒有點氣悶。如果他們真的變成……那種……關係,勝負至少要五五分才行,不然……那叫道侶麽?沈元扶貧還差不多。

  未來修真界武力值最高的殺神此時下定決心,一定要考上京梁學宮,好好修行。

  談笑間,飛舟降落,停在京州城門半裏之外。

  與輕涯城那次不同,他們今天搭的是仙尊傳人的順風車,護城大陣沒將他們拒之門外。三十多名“土包子”享受了一把勳貴高人的待遇,插隊!

  來的路上商量好了,入學考之前,學生們在陳府暫住。

  樓孤寒也準備跟去,沈元叫住他。

  “有事?”決心認真備考的未來殺神淡淡問道。

  沈元問:“想去天府宮看看麽?”

  樓孤寒搖搖頭:“下個月就考試了……”你不要打擾我學習!

  沈元隱晦說道:“我在京州城,也有幾處別業。”

  別業?幾處?大哥你夠闊氣的啊。

  ……嗯,畢竟是花重金買仿劍的傻大款麽。

  仔細想想,樓孤寒也不意外。

  沈元隔幾個月來京梁一回,一忙就是兩三個月。以前係統缺能量找不著發電機的時候可給他煩死了。就這個來回跑的頻度和駐京時長,沈元在京州買好幾處宅子,多正常。

  道侶許久不說話,沈元直言說道:“你要不要,跟我住?”

  “哈?不太好吧……”樓孤寒第一反應是拒絕。

  在蒼嵐山他們是同學合宿,現在到了京梁,他甩開別人跟沈元跑了,算什麽?小情侶同居?……講出去怪不好聽的。

  沈元冷著一張臉說:“哥哥帶你看好東西。”

  “……”樓孤寒沉默片刻,懇切說道,“這話你說,有點惡心。”

  “哦。”

  沈元從善如流改口,“我有東西送你。”

  樓孤寒擔心他又幹了什麽大費心血的事,麵上有點不好看:“成天送來送去的做什麽?我又不缺東西。”

  “你不要?”沈元眸光閃爍,眼睫垂了垂,顯而易見的失落。

  “……要。”決心好好備考的未來殺神軟了心腸。麵對真心相待的人,說難聽點,他基本沒有底線。

  於是,兩人無視楊屹之他們擠眉弄眼,一前一後直往城郊而去。

  謝氏置辦的宅院似一座行宮,無人生活的跡象,日常維護隻靠避塵珠和傀儡。走進大門,跨過廳堂,來到占地頗廣的後院。

  白牆黛瓦割裂大片天空,青碧的蒼穹之下,開滿了火紅的鳳凰花。秋風起時紅花墜落,碎碎的瓣子鋪滿長長的青石板路。

  景色美得有些旖旎。

  原本平靜的心情突然忐忑起來,樓孤寒腳步放緩,忽覺沈元言行神神秘秘的很討厭。自己也分不清,令他不安的情緒到底是期待,還是抗拒。

  再往前就到臥房了,樓孤寒停住,麵容嚴肅:“到底要看什麽?你直說。”

  沈元道:“這裏不方便。”

  “哪裏方便?”樓孤寒再不肯隨他走了,“就在這裏,你有什麽……什麽東西,都拿出來吧。”

  沈元有些猶豫,伸手探向腰間……儲物袋,“唰”的捧出幾十本書,“入學考的真題墨卷,謝九偷偷尋來的。送你。”

  “……”心頭梗了一下,樓孤寒冷冷問道,“你要送的就是這個?”

  “當然不止。還有……”

  沈元一本一本往他懷裏塞,“這是謝氏私印的範本,他們家有人在京梁學宮任教……這是你當年督促我寫的課業,重點我給你畫好了……”

  樓孤寒臉色發白:“你在報我當年抽查課業的仇嗎??”沈元當時學的有多痛苦他還記得呢!!

  “怎麽會。”沈元笑的溫柔,樓孤寒總覺得他笑裏藏刀,“你要考京梁學宮呀,這些都要看的。從今天開始,一天兩本,我監督你。不用謝,都是好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樓孤寒盯著最頂上那本書翻開的一頁看了看……書認識他他不認識書,忍不住說:“沒必要吧?入學隻需選考兩門……”像皇朝政治架構什麽的,他一個劍修,有必要背這個嗎?

  “有必要。入學考一共五門,‘實戰’一門,考生‘選考’兩門,考官‘抽考’還有兩門呢。你要進甲院,必須五門優上才行。”

  沈元溫溫柔柔說,“走吧,書房就在前麵。下個月考試,再不看書來不及了。”

  樓孤寒顫聲說:“我忽然有點頭疼……”

  “嗯?我熬點藥,‘喂’你喝?”沈元仍是那副反常的溫和柔順的模樣,眼神仿佛寫著“不看書我強‘喂’你喝”。

  “……”樓孤寒痛苦嗚咽一聲,“一天兩本,太急了吧?”

  沈元道:“不急。其實我嫌慢了,以你現在的神識強度,一夜學兩本易如反掌。”

  “一夜?!!不行,我困!”

  “你已經築基了,夜裏無需入眠。”

  “築基怎麽了?築基沒人權嗎?!你不能剝奪我睡覺的權利!”

  無論樓孤寒如何嚴正抗議,沈元強硬地將他拖進書房。

  監督道侶,通宵複習。

  ……

  七日後,同行考學的眾人來城郊看望好友。樓孤寒剛一露麵,楊屹之大驚失色:“這是咋了?怎麽一臉‘縱欲過度’的樣子?”

  趙惟安背手搖頭:“嘖嘖嘖,年輕人,要有節製。”

  若在平時樓孤寒大概會羞惱一下子,現在他整個人腦漿子都是糊的,見了陳渺第一句話就是:“大行令與貪狼部有何聯係?”

  “問這幹嘛?”陳渺悚然而驚。若不是她能模糊感知樓孤寒的情緒,幾乎把他當成打聽政事的“那種家夥”了。

  樓孤寒自言自語道:“都管禮樂,一個主外,一個主內,一個主……主什麽來著?”

  眾人:“……”這也太勤奮了吧。

  “貪狼部主、主……”昨夜背誦的文段蚊蠅一般嗡嗡亂飛,明明就在那兒死活想不起來。樓孤寒神色痛苦,向陳姑娘求助。

  “這個,這我幫不了你。”陳渺赧然說道,“我禮科常年倒一,我娘怕丟人都不敢送我去學宮進學……”

  趙惟安震驚說道:“大小姐,你娘管的就是禮樂啊?”

  “幹什麽?你爹管的還是天獄呢!你還不是被人戳一下就倒!”陳渺憤然回擊。

  樓孤寒認真備考的決心早八百年碎成了渣渣,如今隻想逃課,認真問兩位京梁土著:“京州境內,有什麽辦法能躲過仙尊傳人搜尋?”

  ……

  這日傍晚,沈元照常回到城郊那處宅子,心情愉悅與道侶幽會,享受一整晚的兩人世界。

  然而書房隻有一張紙條:

  謝沈哥多日收留

  有急事

  先走了

  (劃掉)我明天(劃掉)

  (劃掉)過幾天(劃掉)

  等不忙了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