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四
作者:夜行歌      更新:2020-12-15 06:44      字數:7626
  樓孤寒沉睡在黑暗中, 五感逐漸複蘇。

  煉化戰意對神魂消耗巨大,他以為這一覺會睡的很長, 蘇醒時天早該亮了。但,沒有一絲亮光落上輕闔的眼簾,好像夜幕還是黑沉沉的。

  周遭極度安靜, 沒有晨露的濕氣,也沒有深夜孤號的鳥雀, 身下是獸皮的柔軟觸感,身上蓋的是輕軟但保暖的冬被,一切都剛剛好, 睡夢中的人隻會感到舒適。

  樓孤寒已經醒了。

  總感覺……不遠處, 有一道熱切的目光盯著他。

  遲滯的思緒恢複運轉,幾乎瞬間意識到身邊那人是誰,樓孤寒不敢醒來,維持睡姿不變, 呼吸放得更輕。

  現在他狀況轉好, 也就是說……昨晚擱置的問題, 重新擺在了麵前。

  ……

  煩死了。

  並不想和沈元談論“器靈”發的糟心任務。

  ……

  再睡會兒。

  樓孤寒打定主意,睡顏愈加安寧。

  然而,他裝睡多久,那道目光就在他臉上停了多久。

  莫不是沈元發現了他在裝, 故意這麽看他, 準備尋他笑話吧?

  可惡, 昨晚明明……咳, 雖然是自己先動的手,可是、沈元出力更多好麽!!

  實在遭不住這樣熱切深沉的注視,樓孤寒揣了一肚子的氣憤委屈怨怒煩躁,不甘不願睜開雙眼。

  “醒了?”

  因為滿腹氣惱,樓孤寒並且察覺,對方向來寡淡的語調,此時有些發顫。局促而又怯弱。

  然後法陣關閉,天光傾灑。

  比常人體溫略高的手掌探了過來,想要摸摸他的額頭。

  意識和理智從來都是兩種概念。明明做好了能做的一切,隔斷了所有侵襲紛擾,沈元還是擔心這個人睡夢中遭遇些許不適。

  怎麽珍重都嫌輕率。

  可惜這份用心,他珍視的人無從知曉。

  他小心翼翼試探,樓孤寒悚然一驚。

  想到的隻有……昨天……也是這樣……然後……好像,差不多全身上下,都摸遍了……

  煩死了!

  幹嘛又摸過來!那樣……還不夠啊!

  果然是故意看笑話!

  身體迅速做出反應。樓孤寒神色微惘,假裝睡得迷糊,偏頭躲過觸碰。

  那隻手愣在半空,緩緩收回,寂寞地攥緊成拳。

  完美。

  樓孤寒眼簾半開半闔,抱著軟和的被子打了半個滾,將注視的目光甩在背後,心情好了點兒。

  睡眼朦朧爬坐起來,看了看天邊垂掛的陰雲,懶洋洋道:“早……”

  被子從身上滑落,樓孤寒低頭看了看,臉色一變。

  白狐族長專門采購的衣裳,從裏到外皺皺巴巴……再加上“道侶”雙雙一夜未歸……不知那窩狐狸會怎樣調侃他……

  煩死了……

  心頭羞惱交加,不講道理地沉入識海,欺淩係統一通。

  這副模樣,在旁人眼中,像極了發呆。

  身後一聲清越錚鳴,樓孤寒惘然回首,落了一層薄灰的眸子瞬間清亮起來。

  “你把它帶上了!”

  淩天寧留在妖穀的長劍,橫在沈元膝前。

  樓孤寒又驚又喜。昨夜他們離開白玉台的時候,並未帶上這把劍,是他睡著後,沈元特意回去帶來的麽?

  為了拔·出這把劍,一定花費了好多心血吧?

  這樣一想,樓孤寒忽然有些歉疚。攻略任務是係統……不是,是因為他實力太弱,必須依靠外力……究根到底是自己的錯,他剛剛在做什麽,竟然朝無關的人撒火,真是太不應該了……

  沈元低聲道:“我碰你,你不喜歡?”

  “啊?”樓孤寒開心地將兵刃抱進懷裏,遲鈍應一聲,略有些羞赧,“其實剛才,還、還好……但是昨天那種,不喜歡!很不喜歡!”

  他鄭重說道,而後,臉色和緩,“沒有怪你的意思……你是為了幫我,我知道的,謝謝你……但是……”

  似乎回想起了昨夜的荒唐行徑,從身到心都滿是抗拒。

  “哦。”

  沈元平淡說道。眼角餘光掃過對方蒼白的唇,眼前不由自主浮現出,那時……漂亮的顏色。

  那麽好看。比天邊最清麗的落霞,比人間最名貴的胭脂,都要更好看些。

  他想要觸碰的人心思雜亂視線亂飄,重重點頭:“嗯!我知道的,你是被……‘器靈’蒙騙了,它就是這個樣子的……心思是好的,總會做出莫名其妙的事……是我沒有管教好它,對不起,連累了你……”

  語速越來越快,嗓音不複昨日喑啞,高揚低沉,都與他無關。

  沈元開口,淡淡說道:“我也不喜歡。”

  “是的吧!”

  樓孤寒一下子將他當成難兄難弟,“感覺很奇怪對不對!”

  那種感覺……

  “嗯,很奇怪。”沈元垂下頭,不再看他。掌心在身前握緊,手背青色的脈絡分外清晰。

  樓孤寒仿佛鬆了一口氣,動作有點別扭地伸了伸手,顫巍巍拍他的肩膀,故作坦然說道:“沒事沒事,以後不會了。昨天辛苦你了!”

  “……走吧。”

  沈元沒再說“你累不累,要不要我背你”,平靜前行。樓孤寒懷抱長劍跟著他。一前一後,距離比他們相識以來,都要遠。

  一路上氣氛頗為奇怪。樓孤寒忽然笑:“哈哈,哈。”

  “……”

  “……”是他笑的不夠大聲?這都聽不見?還是沈元被煩到了不想理他?樓孤寒努力半晌,放棄了鬧點動靜緩解氣氛的打算,說道:“我突然想起來,孟公子。”

  “嗯?”

  “他搶的那把劍。”

  “嗯。”

  “……”

  算了。沈元平時都是弟弟,隻有把天聊死的時候是大哥。他自慚形穢自歎不如。

  樓孤寒低頭,認真抱緊長劍,微微笑了起來。

  一開始隻是沒話找話,現在他真的想到孟公子了。

  輕涯城一行,孟知禮立契說要給他一萬多上品靈石,然後興衝衝回京梁,奉神劍給父親,結果,孟回一眼看出,純鈞隻是一把普通佩劍。

  品質不錯,但,差神劍十萬八千裏。

  孟知禮當時那個臉色啊,雖然看不見,但隻要想想,樓孤寒就忍不住想笑。

  傻兒子千辛萬苦搶回一把“假劍”,孟回不給報賬。孟知禮欠下的一萬靈石,完全還不上了。樓孤寒自覺坑了人,沒逼迫太狠,每次幾十幾十的要,孟知禮斷斷續續在還,至今不過一千之數。

  一千上品靈石,已經是很可觀的積累了。

  畢竟相當於白撿來的,無論數目多少,都令人非常快樂。

  “這把劍,與你紫府容納的戰意,有些呼應。”沈元淡淡說道。

  樓孤寒一怔:“嗯,你說?”

  因為要談論正事,沈元腳步自然而然慢下來,與他並肩而行。再說起戰意與兵刃,免不了比劃幾下,冰涼和滾燙的兩雙手,一先一後滑過劍柄劍刃,時不時,輕輕地碰。

  樓孤寒認真聽從教導。

  沈元認真……摸劍。

  摸完劍,還有紫府與神魂,還有丹田煉氣,還有真元運轉。

  路途走到一半,沈元不知從哪兒拿出一隻劍匣子,於是不必兩手抱著劍走。樓孤寒背負長劍,認認真真回想他方才所說,右手稀裏糊塗遞去對方手裏。

  沈元細細摩挲手心微涼的肌膚,好像在研究掌心紋路。專注,平靜,一派冷然自持的仙家風範。

  樓孤寒隻顧品味那些經驗之談,完全沒有想過,幾百裏路,他們為什麽不禦器回去,再者,用符用真元也可以啊……

  沈元不打算提醒他。

  一直回到他們“相依為命”的山洞,樓孤寒才勉強回過神來。

  “我知道了!”

  樓孤寒正色說道,“我這就開始練劍。”

  沈元虎口稍稍用了力,體溫在冰涼的手心多留了留。然後鬆開,輕輕頷首,拂袖而去。

  燉魚湯。

  ……

  白狐垂首於前方領路。

  黑發金眸的冷俊青年跟在她身後,唇角含笑,蘊著三分淡淡的嘲諷。若非後頸不自然的歪折……好似還是當年震懾四州的南蠻妖王。

  “雙修大典,胡鬧麽?”

  “屬下、屬下鬼迷心竅,知錯了。”

  “知錯不改,不如不知。”

  “……”這話她沒法接。

  白狐族長直想化身原形就此遁走,不敢承擔妖王可能的怒火。

  雖然還能看出淩天寧留下的可怕傷勢,但是,妖王短短幾天搞出來的陣仗,明明白白告訴蠢蠢欲動的各族大妖,你爹永遠都是你爹,別仗著家長不在瞎鬧騰。

  白狐族長後悔不已。

  她垂涎什麽主證之位啊,這下惹出鬼了!

  九尾白狐胡思亂想,姿態謙卑,將妖王領去人族暫居的山洞。

  此處瘴氣霧靄四季不散。

  妖王忽然轉過頭,後頸石柱完全暴露在瘴氣之中。

  錚然一聲清嘯。

  一道劍光劈裂霧靄。

  藏於霧中的蛇蟲鼠蟻暴露無遺,惶然四散。

  光自九天垂落,又似追隨劍嘯而來。

  妖王堪堪扶了扶頸側,視線自始至終追尋著那抹劍光。

  眼瞳倒映出一抹清瘦的人影。

  恍惚間,似又看見那一劍。

  一劍。

  百鬼相避。

  群妖駭退。

  “怎麽樣怎麽樣!這次可以了吧!”

  那個翩然而立的影子轉向洞口,歡快喊道。

  “太慢。”

  “除了慢呢?”

  “太鈍。”

  “除了鈍!”

  “太燥。”

  “……誇我一句會死啊!”

  “不會。”

  “那你倒是誇啊!”

  “嗯。厲害。”

  “太敷衍了!重來!”

  “嗯。好厲害。”

  “………你做飯難吃,唱歌難聽,衣裳難看。”

  “哦。來喝湯。”

  樓孤寒氣衝衝收劍,小心將兵刃收進鐵匣,快步奔進山洞。

  南蠻妖王出神望著這一幕,半晌,看了九尾白狐一眼。白狐族長心口一哆嗦,麻溜跟上:“先生,我來跟你談雙修大典的事……”

  樓孤寒見白狐族長親自前來,很是驚訝。擱下湯碗,剛想見個禮,便看見了那位總也睡不醒的斷頸妖王。

  “妖王前輩!”

  他心中一喜。不久前他聽了消息,妖王前輩昨夜因為白狐族長自作主張發了一通大火。果然妖王就是妖王,比小族大妖拎得清,雙修大典九成可以賴掉了!

  白狐族長笑道:“這次雙修大典……”

  她想說是我們欠考慮了,想真心征求您意見,絕不違逆正主的意思。

  妖王忽道:“這次雙修大典,主證……換了。”

  事態發展和預計有些不一樣。樓孤寒愣了愣,遲疑說道:“前輩,其實我並無意向……”

  妖王說道:“我為你們主證。”

  “啊??”

  樓孤寒整個懵了。

  白狐想與蒼嵐山交好,所以死乞白賴求主證的位子,他可以理解。換主證是幾個意思?難道他這兒還有什麽值得妖王圖謀的?

  妖王諷笑說道:“淩天寧的兒子,雙修大典上,拜我一拜,嗬~”

  ……就算我娘砍你狠了點兒,您堂堂一妖王,用不用這麽小肚雞腸啊!

  樓孤寒硬著頭皮說道:“前輩,您這,是否太過兒戲……”

  妖王不再理他,與白狐妖商量開來:“什麽日子合適?”

  “下月十七。”白狐族長腦瓜子轉的快,甭管爹怎麽想的,順他的意思就得了。

  “晚了。”

  “那這個月,二十……十……嗯,不如明天吧!”

  妖王覺得日子選的不錯,對兩位有點發懵的準道侶說:“準備一下,明天結魂契。”

  樓孤寒:???

  你們妖族辦事都這麽兒戲嗎?!

  不管他如何反對,兩隻不顧正主意願的妖施施然,就回去確認典禮事宜了。

  樓孤寒慢騰騰轉過頭:“明天……”

  沈元平靜說道:“我明白。任務。”

  “……”這算哪門子任務!

  樓孤寒端起湯碗噸噸噸一飲而盡,還未放下碗筷,白狐妖裙擺翩躚而至:“按照規矩,你倆今天不能住一塊兒,小先生,跟我來~”

  於是,準道侶之一被押入緊急加蓋的大紅新房。

  什麽情況啊……

  樓孤寒一臉迷茫抱坐在拔步床·上,瞪著一雙大紅燈燭發呆。

  第二天清晨,整座妖巢沸騰起來。原本隻白狐一族的主意,因為妖王插手,忽然成了各族盛事。一切依照人族的規矩辦,鞭炮、煙火、大紅燈籠一樣不少。

  直到迷迷瞪瞪坐上車輦,樓孤寒才大喊:“不對啊!為什麽是他接我!他是我夫人!要接也是我接他!”

  妖王一句話把他又打懵了。

  “淩天寧的兒子嫁人,嗬嗬~”

  我娘,您到底得罪了一位怎樣小肚雞腸的妖王啊!!

  樓孤寒被妖術禁錮在車輦之中,有妖王看場子,逃都逃不走。以前針對九尾狐做的準備,全白瞎了。

  結契地點在群妖宴那座石台上。

  兩位一臉懵的準道侶艱難碰頭,妖王道:“這段路,是要背著走吧?”

  樓孤寒嚴正抗議:“沒有那個規矩,那是凡間……”

  妖王道:“背著走。”

  樓孤寒幾乎能讀出他未盡的話。

  ‘淩天寧的兒子當眾出醜,嗬嗬嗬~’

  ……

  娘啊!

  樓孤寒滿心絕望扣住沈元的脖頸,騰出一隻手死死掩麵。很快他發現這還不是最絕望的,妖王貌似準備讓他們把話本子看來的風俗全過一遍……

  什麽合髻合巹、對歌別花,還讓他吃餃子……難道說一句“生的”他們就能生?!妖王不止肚腸小,腦仁也挺小!

  最過分的是他們不給真酒喝!盡拿水湊合!

  白狐族長笑盈盈:“哎呀呀,哪能真喝,待會兒還要雙修的嘛~”

  樓孤寒屈辱地灌了一肚子水,感覺這群妖怪都拿他當猴子耍,特別沒好氣地進入最重要的典禮步驟——結契。

  道侶交拜,請主證行禮。

  妖王眼中沒有了嘲諷意,閃過一絲淡淡的迷惘。

  樓孤寒左手被沈元緊緊握著。他們神魂雙修過多次,輕易便已交·合,但誰都知道這次跟以前都不一樣,今日之後,能讓他們元神共鳴的唯有彼此,此後心念相通便可契合交融。

  至此,鬧哄哄折騰人的儀式,終於結束。

  樓孤寒拉著道侶狼狽不堪躲進新房,還未坐上·床沿,便聽見有妖輕輕叩門。

  不開!誰來都不開!

  門外那人壓根沒指望他們開,一推,門就自己開了。

  肚腸比雞還小的妖王站在門外,歪頭,笑著:“感覺怎麽樣?”

  樓孤寒忙著收拾核桃桂圓紅棗花生,懶得理他。

  妖王仍在笑:“送你們一份新婚賀禮,要不要?”

  東西好多,找不完,太累了,幹脆坐下,憋著氣吃花生。沈元也坐下了,給他砸核桃。

  “放這兒了。”

  估計屋裏兩個人今天不會理妖,妖王將東西放上桌案,縮地成寸離去。

  樓孤寒抬頭看去,微愣。

  那是一顆妖丹。

  ……

  ……

  熟悉的氣息消失了,境破,風雪滿覆深穀屍山。

  每走一步,軀體便疲憊一分。

  有點不習慣。

  不習慣消失的戰意,不習慣空空如也的腹腔,不習慣愈加低矮的身軀……

  壓迫他不知多少年的石柱滾出頸椎,帶出一地碎骨和血,嘖嘖,看起來挺疼的。

  死丫頭。

  龍角消退,蛟身一寸寸縮水。碧綠小蛇費力蜷了蜷尾巴,豎瞳光彩暗淡。

  成親,人族真會鬧騰……

  沒意思……

  不過,你兒子拜過我了,嗬……

  回憶走馬燈一般徐徐流淌。

  堂堂妖王,這輩子活得真是窩囊……

  倘若重來一世……

  本座可不管你有什麽淩雲之誌,講什麽人妖殊途……

  隻要你敢出現,本座就……

  就把你綁回妖巢,當夫人……

  算了。

  你還是拿劍的時候,最好看。

  醜丫頭。

  ……

  ……

  “這是他的妖丹?”

  樓孤寒小心抓起那顆碧色圓珠。

  沈元道:“嗯。”

  “他不想活了?!”樓孤寒頗感驚訝,“那今天鬧成這樣是為了什麽?臨去前出口氣?”

  沈元說:“不知道。”

  想也是。妖王在想什麽,他們倆怎麽可能清楚。

  “好累。”

  樓孤寒倦色深沉,收起妖丹,仰躺上·床。唔,身下好硌……誰丟的這麽多花生桂圓,還施法不準用抖的……

  硌得難受,但是不想動。

  “先起來。”沈元道,繼續一顆一顆撿花生。

  樓孤寒含糊說道:“你不累啊……”

  沈元道:“你更累啊。”

  “……啊。”樓孤寒煩悶地捂了一下臉,翻身坐起,認命跟他一起撿。事情總要有人做,他不做沈元就要做,這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他不能全丟給“道侶”。

  沒一會,“累。”

  “那就歇著。”

  “……”樓孤寒眼神哀怨。

  沈元哪見過他這副模樣,心口酸甜甘澀都有,把事情放到一邊,陪他歇會。

  樓孤寒撐起下巴開始發呆。

  他們是道侶了……

  開什麽玩笑……

  沈元伸手解開他的發帶銀冠,仔細拂去其間藏匿的花瓣。好不容易,瑣事料理完畢。樓孤寒突然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在他眉間印下一記:“‘從今以後我們就是道侶了我會好好修行罩著你的’,吻。”

  沈元愣了愣,再也止不住笑意,傾身回禮:“‘雙修差點變白癡的弱雞還是我罩著吧’,吻。”

  “你說誰弱!!是不是想打架!!”被輕視的新任道侶很是憤慨,罵完再親,“吻。”

  “‘不想,我怕把你打壞了’,吻。”

  大紅婚服彼此交疊,莫名開始一場爭強鬥勝的比試。

  “‘第一次見麵我就幫你殺妖怪了!’,吻。”

  “‘嗯,還捅了我一刀’,吻。”

  “‘沈同學今天記仇了嗎?記了’,吻。”

  “‘樓師兄今天騙人了嗎?騙了’,吻。”

  ……

  ……

  樓孤寒萬萬沒有想到,沈元實力竟強悍至此。

  他冷冷一笑,回想了一下係統叮囑的重點,嘴唇輕輕相碰:“‘夫人今日好生促狹’,吻。”

  “……”沈元怔愣,低頭,指腹摸了摸唇瓣,神色有些恍惚。

  一旁的幼稚鬼滿是得色:“哈哈,我贏了!”

  沈元忽有怒意起——其實自己也分不清是惱的多,還是不知所措的多。一把捉住那人亂動的手腕,居高臨下警告:“若是你再……”

  樓孤寒比他氣勢更盛:“幹什麽幹什麽!輸了不認賬啊!”仰頭,這次幹脆咬了一口。

  沈元惶然鬆手,背過身,眼中噴薄翻湧的情緒終究壓了下去。麵容恢複平靜,他抖開收撿幹淨的大紅被子,神色很是冷淡。

  樓孤寒後知後覺自己剛才有點過分,好像今天他腦瓜仁也被妖王同化了。又不是……搞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他們就真的……

  “生氣了?”樓孤寒小心問道。

  “沒有。困了,睡。”

  “哦……”

  爬上·床,一人睡裏頭,一人睡外頭,中間隔了一臂之遠。

  樓孤寒昨晚一夜沒睡,今天又累了一天,雖說心中裝著事,挨著枕頭就困了。

  “我們是道侶了嗎?”沈元忽然問。

  過得一會,樓孤寒含含糊糊說:“是啊,魂契都有了……”

  “什麽是道侶?”沈元問。

  “嗯,道侶是,誌同道合、生死與共的伴侶……”

  “不用靈·肉·交·合?”

  “……”這句話把樓孤寒嚇清醒了,他斟酌說道,“那個,那種道侶,太狹隘……真正的道侶不需要肉身結合……”

  沈元冷聲說:“你親我了,好幾次。”

  樓孤寒訕訕說:“身處敵營嘛,委屈一下……”

  沉默片刻,沈元說:“所以,我們這樣,隻是為了蒙騙妖族?”

  不是,現在還有必要蒙騙他們嗎?……沒有吧……都知道他們是假的……

  心裏這麽想,嘴上卻說:“不然咧?”

  “……”

  “……”

  “要抱。”

  這個我拿手啊!樓孤寒立刻爬坐起來:“來,讓哥哥抱抱!”

  本該兩人都拿手的,沈元回抱的動作實在是生澀稚拙。樓孤寒抱著他,哄小孩一樣拍拍後背:“看吧,跟以前一樣的,我們永遠都是好兄弟。”

  “……永遠都是?”

  “對啊!”樓孤寒不假思索。

  “……”

  “你不喜歡,以後不親了,好不好……”樓孤寒軟聲說道,“我今天有點不清醒,腦子都是亂的……大概因為妖王,還有雙修大典……”

  他絮絮叨叨解釋,沈元隻想壓住他:誰說不喜歡,明明很喜歡,喜歡親你抱你像那天一樣對你……

  沈元無法控製那些奇怪躁動的念頭,推開懷抱,背過身,繼續睡。

  不肯再出聲。

  總好像在賭氣……樓孤寒輕聲問:“雙修嗎?”

  “不要。”

  “哦。”

  ……

  ……

  “他們,雙修了一晚上……先生,呃、下不來床……”聽牆角的小妖怪神神秘秘說。

  白狐族長嘖嘖驚奇:“人族道侶,好生恩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