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腦海中模擬完整個過程, 三名少年又變成“神劍, 假的”那種狀態。

  嚴肅，鄭重, 不苟言笑。

  樓孤寒嚴肅而又鄭重地向監·禁室負責人解釋原委，然後按規矩辦事, 以同伴的身份申請撈人。

  一手交保釋金，一手領人出監牢。

  “嗨，您看這事鬧的。”

  牢頭訕訕說道。起先他看執徐一身傷，以為人家是偏激狂戾的亡命之徒，關押過程中對人態度極差, 沒想到這人竟是一個見義勇為的小夥子, 城主家的小少爺都被他救過。

  牢頭是公正且講理的人，當下有些自責，趕緊聯係了店老板和幾名受傷孩童的家屬，盡力調解矛盾。

  受害者家屬聽完前因後果, 紛紛表示既往不咎。

  樓孤寒出麵賠了一筆醫藥費，事情就這麽過去了。

  一眾少年少女走在開滿野花的山間小路上, 執徐麵無表情跟在最後。

  溫顏自言自語道：“幸好沒出大事……”

  幸虧, 執徐沒有樓孤寒那等逆天的恢複能力，雖有江隨月悉心調養, 目前還算半個重傷員。

  也幸虧，下山前楊屹之一直跟他吹蒼嵐山治安好、民風佳, 吹著吹著慫恿溫顏將那把幾乎跟他一樣高的大刀抱走了。

  因此執徐可怕的破壞力打了好幾個對折, 沒造成無可挽回的嚴重後果。

  溫顏嚴肅說道：“執徐哥哥, 下次碰見這種事，你要三思而後行。”

  楊屹之神情比他更嚴肅，認真說道：“怎麽能這樣說呢。老哥哥這是扶危濟困、俠肝義膽，不可多得的寶貴品質，你怎麽能勸人三思後行？大家說是不是？”

  “是這個理。”大家深表同意。

  楊屹之嚴肅說道：“蒼嵐山太平安穩，不知有多少執徐哥這樣的人默默付出。還不講聲多謝執徐哥！”

  一眾少年少女齊齊停步，轉身，同時一鞠躬：“多謝執徐哥！”

  執徐麵無表情站著，黑漆漆的眸子有一點點難以察見的慌。

  少年們嚴肅鄭重地抬起頭。

  最先沒憋住的是楊屹之。

  “噗嗤”。

  點燃引線。

  “哈哈哈哈哈哈哈——謔謔謔謔謔謔——”

  或清亮或低沉或暢快或矜持的笑聲爆竹一樣炸裂開來。

  大家努力維係的，包容而熱情的形象一下子崩掉了。

  執徐：“……”

  原來蒼嵐山是這個樣子的嗎……

  “嚴肅點啊，各位。”最不嚴肅的楊屹之板起臉說，“人家路見不平，拔刀……哦他沒帶刀……反正挺身相助了吧，你們拿這事開玩笑，容易傷了人家一片真心。”

  楊屹之轉頭，板著臉：“執徐哥，相信我，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反正就一點誠意也聽不出來。

  但笑聲好歹止住了。

  趙惟安湊過來套近乎，認真說道：“我放爆竹賊拿手了，哥們啥時候約一場？”

  執徐說道：“那個，會炸。”

  “……”趙惟安按了一下臉，放下手，嚴肅點點頭，然後，“噗——”

  想忍來著，可是忍不住啊。趙惟安一代腦補大帝，昨天聽徐山長描述，擅自給執徐安了一個“人狠話不多絕世刀客”人設。初初相見，執徐很對得起他的期待，從表情到長相到氣質到嚇死人的傷口，很酷很威武，是放京梁傾倒一大片世家子弟的那種高冷形象。

  沒想到才過一天，畫風崩成這樣了……

  “夠了啊，趙師兄，還有大家。”樓孤寒挺身而出主持公道，“誰還沒個怕的東西，笑一笑可以，一直笑就過分了啊。”

  執徐有點無力地說：“不是，怕，會炸。”

  然後他閉起嘴巴。

  執徐發現了，本來笑聲消停了一點點，隻要他開口，“謔謔謔”的又開始了。

  所以他果然不應該說話。

  唉，早知道不解釋了。

  相比滿山的“謔謔謔”，還是府軍和搶劫犯更好麵對一點。

  於是他不說話了，靜靜等其他人笑完。

  ……

  很神奇，經過這件事，阿饒他們努力表現出來的、刻意的親近，一下子有了真實感。徐山長用多少辭藻描繪一個人，總比不上他們真心體會來的踏實。

  雖然帶來的後果是，大家見到新同伴日常打招呼，從“師兄好”變成了“執徐哥昨兒晚上放炮你聽見沒”。

  ……

  執徐假裝聽不見。

  ·

  樓孤寒聽見了。

  他沉心傾聽真元流淌過經脈的聲音。

  與其說是聲音，不如說是一種感覺。

  那種靈氣入體，如臂使指，玄之又玄，神奇而又美妙的感覺。

  爽過嗑藥。

  蒼嵐山寅時天地元氣最盛，每日天色未亮，樓孤寒便會步行上峰頂淬體采氣。日頭爬高，他回到弟子居，到某弟子房前，推門，推不開。

  督學員熱情洋溢拍門板：“沈同學！背書了！背書了！功課做完沒？”

  無人應。

  係統積極打小報告：“沈元就在裏麵！故意沒答應！”

  樓孤寒冷哼一聲，心說楊屹之偷懶的段位不知比你高多少，他我都能帶起來，還搞不定一個你。於是氣沉丹田：“咳，咳咳——”

  係統實況轉播：“他站起來了！走過來了！又走回去了！嗨呀，宿主你咳得太假，他肯定聽出來了！”

  “你給我來個真的！”

  “等著！‘咳唾成珠’‘弱不勝衣’‘楚楚可憐’‘多愁多病’‘骨軟筋酥’‘柳腰花態’‘玉軟花柔’‘病入膏肓’你要哪個！”

  “‘病入膏肓’什麽鬼？不管了就第一個吧，搞快點搞快點，我等會還要喂兔子。”

  “狀態兌換成功，祝您攻略愉快～”

  係統光幕微微閃，樓孤寒胸口忽然悶得慌，難受地揉了揉。嗓子也像有什麽東西堵著，扶住了牆，扣住脖頸，怎麽也舒緩不了喉嚨蟻噬一般的麻癢。

  “咳、咳……”

  氣息奄奄，足以亂真。

  嗓子火灼一樣的疼痛也足以亂真。

  “咳咳，咳——”

  仿佛咳出了什麽東西，難受的感覺緩了一緩，樓孤寒低頭一看……

  怎麽是字麵意思的“咳唾成珠”啊？！

  地板兩三顆閃亮亮的寶珠滾來滾去，樓孤寒神色麻木：“係統你解釋一下。”

  係統尷尬說道：“宿主這是‘鮫人報恩’劇本提供的特殊技能來著，還有對應的劇情任務呢，獎勵超級豐厚，我看看……與攻略對象親吻九……額，這個不適合你，要不換個狀態？”

  “趕緊換。”

  樓孤寒難受地捂緊喉嚨。

  係統小聲說：“時效一刻鍾，得過了才能換……”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樓孤寒苦苦忍耐係統糟心的坑主一擊，在惡劣艱辛的情況下，牢記使命，有氣無力拍門：“沈同學，你開門，你看看我……我還沒有站好最後一班崗，我還沒有監督你背完《皇朝十六卷》，我不想含恨而終……沈、同、學……咳——呃！”

  係統：“……宿主我覺得沈元應該是被你嚇走的。”

  “我演的不逼真嗎？”

  係統：？？？

  您老對自己編台詞的水平有什麽誤解？

  “老話說得好，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久病床前無孝子……我咳成這樣沈元都不出來看一眼，嘖嘖。”

  樓孤寒一邊繼續尬破天際的演出，一邊席地而坐撿寶珠，“這技能蠻實用的唉？”

  係統從沒感覺一刻鍾有這麽漫長，就算是宿主對陣獸潮、它瘋狂采集數據疊buff的時候也沒現在難熬。

  好不容易熬過去，樓孤寒收起寶珠，精神抖擻道：“再來！換下一個！”

  係統弱弱建議：“您喊痛喊的挺真，但就是，不符合性格……不然這樣吧，我發布一個任務，你接受再放棄，然後我懲罰你……這樣應該比較真。”

  “行，你來。”樓孤寒覺得這法子很妙。

  “等我篩選一下。”

  係統遁入識海飛速檢閱資料庫，選定一個不會造成後續傷害的任務懲罰。

  樓孤寒臉色一白。

  震蕩從識海漫進四肢百骸，烈火焚燒般的灼痛遍布全身，每條經絡都在發顫、痙攣、扭曲。

  他咬緊牙關，痛吟咽回喉嚨，竭力不發出一絲聲音。

  “哐——”

  門扉帶起勁風，素白的影子閃至眼前，俯身探他脈搏：“怎麽回事？你又亂修行了什麽功法？”

  係統懲罰還在繼續。樓孤寒雙目失神，聲輕不可聞：“我……”

  沈元真氣渡入他體內，全無收獲，原本還算鎮靜的心情頓時凝重不已。見樓孤寒嘴唇翕動而無聲，他傾身問：“什麽？”

  “我……”

  聲帶擠出幾痕碎音，樓孤寒反手抓住沈元胳膊。痛感驟然消失，壓迫不翼而飛，慘白的臉頰頓生紅暈，清麗好似暮春飄搖的楊花。

  “哈哈哈！逃課被我發現了吧！”生龍活虎的少年眉飛色舞說道。

  沈元：“……”

  樓孤寒拍拍衣擺跳起來：“走，去背書，我看著你背！”

  沈元冷淡說道：“你到底修行了什麽亂七八糟的功法？”

  “沒有啊，我騙你的。誰讓你先騙我了！”

  樓孤寒理直氣壯。

  沈元不信，冷冷看著他。

  樓孤寒氣勢洶洶看回去。

  四目相瞪。

  係統大氣不敢出，擔心他們會不會就此打起來。

  還好，溫顏阻止了並未發生的慘劇：“樓哥哥，悟道大殿，有人找——”

  “這就來！”

  樓孤寒揚聲應道，扯了扯手，“走啊。”

  沈元冷淡說道：“找你的，與我有什麽關係？”

  樓孤寒毫不在意他疏遠的語氣，笑吟吟道：“不管說什麽，三卷六章你一定要背完。走了走了。”

  沈元：“……”

  謝皇傳人最終屈辱地被拖走了。

  ·

  今日還沒到早課的時候，聽說有新客來，在楊屹之的帶領下，蒼嵐山姑娘小夥子們紛紛從授課堂跑進悟道大殿湊熱鬧。

  ——連執徐都跟來了，由此可見，人墮落起來真是一點準備都不需要的。

  新客人數眾多。為了展示蒼嵐書院風度，學生們好似對他們一點不好奇，一個賽一個穩重。

  樓孤寒拖著沈元胳膊姍姍來遲。跨過門檻，瞥見幾張熟悉的麵孔，熟悉的陣型，熟悉的……

  不好！

  他心神大動，喊話聲未起，對麵一十八名大漢身上眼中煞氣深重，齊刷刷朝他看來，右手探向腰間——

  來者不善！

  沈元反手一扣，往他身前一擋。

  執徐麵無表情握住刀柄，隻待樓孤寒一聲令下，便要衝入人群大開殺戒。

  其餘小少年們好奇地眨著眼睛觀看這一幕。

  “嚓啷啷——”

  利器出鞘，破風而斬。

  “夜梟本部並蒼嵐郡駐守一十八人，聽憑尊上差遣！”

  樓孤寒：“……”

  沈元激蕩的真氣猛然一滯，默默回首看了一眼。

  執徐麵無表情，若有所思。夜梟，是蒼嵐山畜養的組織嗎，要不要加入看看？

  其餘小少年大開眼界，穩重的表象繃不住了，狀似崇拜向“尊上”看去。

  十八人領頭那個揖首說道：“尊主明鑒……”

  樓孤寒：“……”

  樓孤寒：“……你們走錯門了認錯人了我不認得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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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元：原來你有這種愛好？

  樓孤寒：我……沒……有……（氣息奄奄）係統快來個病入膏肓，我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