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房安靜片刻。樓孤寒又垂眸看了一會，好奇和探究已經淡了不少。

  沈元注意到，他的目光清明如初，確實沒有被這件事擾亂心神。既然對方道心堅定，先前斟酌的那些話，好像沒有必要出口了。

  他捏緊沁出細汗的掌心，不由想，借用地火的陣法，效果未免太好了些。擦幹薄汗，僵坐著凝視那雙眼睛，忽然發現瞳孔深處有淺淺的幾道灰色細紋。沈元有些奇怪，稍稍傾過上身，辨認那幾道紋路，然而灰痕轉瞬即逝，似乎隻是看花了眼。

  兩人並肩而坐，本就靠得極近。樓孤寒察覺傾側的人影，也側過頭，疑惑地望了過去。

  沈元下意識垂低眼瞼，避開那道目光。片刻之後才發覺，視線之中，少年鬆闊的衣領正隨著呼吸微微抖顫。暖流在屋內回旋繚繞，熱度不斷攀升。他扭動僵硬的脖頸，轉而看向那本書冊。

  幻影接近尾聲。畫中男子眉目含情橫波入鬢，起身披一件單衣，領口半敞半合。沈元閉上眼，發覺手心又沁出一層薄汗。

  樓孤寒壓平書頁折出的褶皺，說道：“其實我不太明白，他們為什麽……”

  沈元打斷他說：“這種事不用太過明白。”

  樓孤寒認為這話很對，隻是心態沒從教養小孩兒轉過來。他想了想，問道：“阿元，你有沒有想過跟哪位女子雙修？”

  “……沒有。”

  樓孤寒認真說道：“其實男女陰陽交合，人族才能繁衍生息。自然之事，自有道理，不必視其為洪水猛獸。”

  沈元道：“你是修道之人。”

  樓孤寒道：“但我首先是個凡人。”

  沈元道：“凡人修仙問道，要靜守己心，斷塵緣，了因果，最忌諱與旁人牽扯不清。喜愛與受人喜愛，因此產生的情緒，動搖意念的可能，本來就不該存在。”

  這話極有道理。樓孤寒愣了一愣，覺得動不動反過來教育自己的傻小子一點都不可愛，不滿道：“可我就是喜歡你。”

  沈元有些恍神，半晌才說：“……喜歡？”

  樓孤寒笑盈盈揉他的發。沈元偏頭想躲，手心灼燙的溫度一直降不下去。他冷聲說：“我不喜歡你。”

  “噢。”

  樓孤寒點頭表示知道了，揉亂鬢發後又開始捏他的臉頰。

  沈元嚴肅道：“是真的。你很不討人喜歡。”

  樓孤寒也嚴肅道：“我怎樣沒關係。但是阿元這麽討人喜歡，要斷塵緣是不是太難了點？”

  沈元不想跟他爭這個，目光有些涼薄：“你確定，討人喜歡的那個人是我？”

  “不是你是誰。”

  樓孤寒隨口說道，懶洋洋打個嗬欠，合上書冊丟在床邊，“獵妖大會，你不去了？”

  “沒意思。”沈元收起豔書，壓在古籍最底下。

  “可是隊伍少了兩個人，阿顏他們怎麽辦……”

  樓孤寒受傷這幾天特別容易困乏，迷迷糊糊閉上眼睛。那個人似乎在屋內待了許久，可能在看書，可能在看別的什麽。

  辟邪花的香味很淡，滲入神魂。窗外傳來輕微的簌簌聲響，大概又在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