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衣人-蜜官
作者:觀塵無聲      更新:2020-12-15 05:01      字數:7481
  岑吟根本不知被那骷髏拖到了何處。她毫無防備,像是落在一處溶洞裏摔了下去。那溶洞是個大斜坡,又寬又長,地上和兩旁全是鍾乳石,她數次撞在上麵,磕得身上生疼。

  枕寒星就在她身後,也是摔得悶哼出聲。岑吟隱約看見那道綠色身形在自己上方翻滾著,好幾次擦過尖銳石柱。她雖自顧不暇,卻也為他捏了一把汗。

  這樣一路向下摔也不是辦法,得盡快停下來。岑吟咬緊牙關,借翻落間隙努力去看四周,勉強看到下方卡著兩根石柱,一左一右,間隔正有一人寬。

  她心念篤定,也不顧手上疼痛,猛地蓄力在掌。就在擦過一瞬,她雙手伸向兩邊,牢牢抓緊石柱,接著借力空翻上躍,給身後的枕寒星留出路來。

  枕寒星擦著岩壁下落,就在她起身時穿過了石柱。岑吟立即鬆開右手,在他擦身一瞬猛抓住他手腕,單手卡在石柱上拖住了他。

  兩個人終於停了下來。岑吟隱約嗅到了一股血腥氣,低頭一看,枕寒星手上臉上全是血,整個人微微抖著,像是有些摔蒙了。

  “星星,你可還好?”岑吟吃力地問道,“我快抓不住了,你快上來。”

  “還……好……”枕寒星勉強說著,回過神來,伸手抓向另一根石柱,“這是哪……我們在做什麽……”

  岑吟把他用力向上提,勉強抓住了石柱。兩個人吊在上麵,如攀岩一樣勉力支撐,心知不是長久之法。

  “這是何處,我也不知。”岑吟喘著氣道,“但想來,應該就是那神隱女子的去處了。”

  “即是神隱女子……抓我做什麽……”枕寒星虛弱道,“我又不是女子……”

  “這我也不知……”他這話問到了岑吟,“大約是……那盜女之鬼……愛吃人參?”

  枕寒星的表情一瞬間陰沉下來。

  “不過,幸虧我來了。”他過了片刻,緩過來許多,晃了晃頭道,“大約是我死死抓著你不放手,才被一同拖了進來。太好了。”

  “太好了?我們兩個都被拖進來,你居然說太好了!”

  “女冠有所不知,我若是還在外麵,獨你一人被捉走,少郎君是要削我皮的。”

  “這頭死狼!”岑吟提到他就生氣,“把我們倆丟在這,自己去出風頭!等我明兒就給神女燒香,參他一本,讓他連降兩級,護法也做不成!”

  她怒氣衝衝地向下看,卻見下方又黑又暗,乃是萬丈深淵,全然看不到盡頭。

  再看上麵時,那岩壁又陡又滑,怪石嶙峋,爬上去斷無可能。

  這下她的心就涼了半截。

  “不得了,上不去下不得,要困死在這了。”

  枕寒星向上看著,紅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計算洞口距離。

  “我試試看。”

  他說著,朝上方伸出手去。岑吟隻見他那條手臂漸漸化成了根須,如藤蔓一般沿著岩壁向上,尋著結石的石柱石棱纏繞,一點點向洞口而去。

  “女冠,你踩著我,抓住人參須上去。”枕寒星對她道,“盡快。這岩壁下麵有動靜,隻怕是要塌陷。”

  “我上去了你怎麽辦?”

  “我想法子再爬,橫豎我是參童,五行屬土的。”

  岑吟覺得有理,但又有些對不住他。再三權衡之下,她還是攢緊那根石柱,翻身向上,踩住了枕寒星一條手臂。

  她修道多年,本就身輕。枕寒星繃緊手臂,猛地將她向上拋,瞬間躍出去抓住了一根參須。

  那些根須已經蔓延到了洞口不遠。岑吟這次有了落腳點,抓著須子迅速向上。她身法很快,如林中之鶴,不多時便爬了一大截。

  枕寒星還在下麵,小心地看著她的舉動。他雙腳卡在兩塊小石頭上,另一隻手也化作根須,固定在其他石柱上。

  他做了完全準備。若是岑吟掉下來,可借他肩膀一擋,仍能有一線生機。

  但岑吟越是向上爬,心裏就越是不安。她總覺得不會這麽容易,那洞口,還不知有什麽東西在等著他們。

  常言道不能亂想,想什麽便來什麽。就在她不安到極點時,忽然看到洞口探出一顆頭來,正望著她看。

  那東西雖有人形,卻並不是人,乃是一道黑影,薄薄一片,雙手扒著洞口,伸直了脖子像在看她。

  岑吟一下子便停了下來。她仰頭望著那個影子,手指抓緊了參須。

  影子卻忽然多了起來,一個接著一個,黑黢黢一片,都圍在了洞口處。它們看著岑吟,有幾個慢慢起身,鑽入洞內,手腳並用地順著岩壁朝她爬了下來。

  那東西並無實體,好似個人影,有手有腳,悄無聲息。它們緩緩地向下爬著,越來越近,一股陰森寒氣從它們身上傳來。

  岑吟知道這東西,南國誌異有記載,其名為影壁人,乃戰死沙場的戰士亡靈所化,多棲息寄宿在古戰場和地洞之中,皆是影子模樣。立於平地時,仍看得出兵士形貌,持刀持戟,大部分寂靜無聲,隻有少部分會喊打喊殺。

  影壁人喜陰喜靜,更喜歡食人血肉。被他們所食之人魂魄亦會化為影子,困在陰暗之處,不得超生。

  這東西極難超度,因著怨氣不散,終日裏無聲慟哭哀嚎。縱然朝代更迭,他們所憎恨之人大多已不在人世,可他們卻不知滄海桑田變換,隻一味等待戰爭平息,自己衣錦還鄉得見家人。

  但並非所有陣亡將士都會化作影壁人。隻有極忠於主君,且主君化作厲鬼,才會化入影壁,供那厲鬼驅使。

  若想化他們怨氣,卻也簡單。隻消主君亡魂平息,他們便可歸於冥府,就此安息。

  但眼前這些東西,不但現了身,數量還不少,顯然他們的主子凶得厲害,根本沒有釋懷之意。

  眼見著那幾個人影越爬越近,身體黑黢黢一片,看得岑吟頭皮發麻。有幾個已經抓住了枕寒星的根須,開始咯吱咯吱地啃食起來。

  枕寒星立刻甩動根須,想抽開它們。誰知它們根本沒有實體,頃刻便可隱去。根須抽在岩壁上,發出轟隆巨響。

  岩壁開始震動起來,那些影子也逐漸越爬越近。岑吟鬆開手,向下落著回到了枕寒星旁邊。二人對視一眼,都有些發怵。

  “你主子可同你說過什麽法子,能對付這種東西?”她問。

  “我主子……或許都沒見過這東西。”枕寒星收攏著根須道,“比鬼魂難對付多了。”

  岑吟歎了口氣。

  “這是逼著我們往深淵裏跳啊。”她歎氣道。

  “那女冠的意思?”

  “跳吧。”岑吟朝下麵瞥了一眼,“也說不定,置之死地而後生。就算不能,我寧願摔死也不願活生生被這東西給啃吃了。”

  她正說著,抬起頭時,赫然看到麵前出現了一張臉。那臉沒有五官,黑洞洞一片,就湊在她麵前,磨牙聲近在咫尺。

  岑吟根本不知道這東西的牙在哪。她嚇得當即鬆了手,喊都未喊一聲朝便下麵墜去。

  枕寒星立刻放開根須,緊跟在後麵試圖捉住她。根須極速向下,越來越快,眼看著就要碰到了她的腳踝。

  那深淵裏忽然露出了一張臉。

  應該是男人的臉,清晰冷酷,五官端正,卻巨大無比。他眼珠冰冷如玉,好像有個人正站在深淵裏,仰頭朝上看。

  岑吟越墜越快,耳邊好像聽到了一陣詭異的笑聲。

  眼前驟然一黑,她摔在一個柔軟的東西上麵。爬起來時,發覺竟落在一張巨大的手掌之上,如玩物一般被他捧在掌心裏。

  岑吟嚇了一跳,急忙回頭去看枕寒星,卻見那少年人自半空墜落,向下而去,不見了蹤影。

  她想逃,那手掌卻收攏了手指,端著她緩緩送到了麵前。岑吟仰頭,終於望見了那張冷漠巨大的麵孔,把她唬得一個字都發不出聲。

  她極盡所能忍耐著心頭震撼,卻仍是不自覺地坐了下來。

  “太子……你是不是太子……”岑吟顫著聲問,“你是燭龍太子?”

  那人冰冷地注視著她,手卻忽然停住,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岑吟左右環顧,見他遲遲未動,便一把抓住他手指,轉身欲逃。

  那人五指一收,瞬間將她捉在手心裏。拇指和食指掐住她的脖頸,突然用力一碾。

  岑吟的脖子一下子轉向了腦後。隱約地,她似乎聽到了骨骼的斷裂之聲。

  *********

  竿燈搖曳,燭影深深。一隻麝鳳蝶抖動著翅膀,正停在一人掌心裏休憩。他攤開手掌,十分謹慎,像是怕一不留神,捏壞了它。

  一雙墨色的瞳孔微動,眼尾那顆淚痣映著燭火,襯得他麵容秀麗了許多。

  而此時,那祭祀地混亂不堪,民眾亂作一團,被武士驅趕散開。圓台散亂,六鼓皆破,神輿也被砸翻,彩燈落在地麵上燒起火來,花穗彩旗斷得到處都是。

  散去的人說,扶桑郡祭祀禮出了大事。

  那與郡守鬥舞之人,竟公然行刺郡守,實在無法無天。

  民眾不知所以然,隻大約聽說,是他夫人失蹤,被盜女之鬼神隱而去,他一時怨憤,這才將一腔怒火發泄在了郡守身上。

  不過自然,是成不了氣候的。

  「我掌心之蝶,我想抓就抓,想放就放。」

  花燈之下,祭壇旁邊,一個白衣男子被五個女魁死死地按著,半跪在地,捉手壓肩,掙脫不能。在他身後,那傀儡天女捏著他的脖頸,強迫他低下頭,不準起身。

  他白衣上滿是血跡,眼角淤青,脖子上也落了傷。借著蠻力抬頭時,額上亦有血珠滾落,顯然是傷得不輕。

  在他對麵,那持著蝴蝶之人搖搖晃晃地站著,帽子有些歪了,又被勉強扶正。他一條腿微微抖著,手臂上鮮血淋漓,一身金衣早被滲透。發髻也亂了,鬢角垂下一綹來,被他鬆散地別到耳後。

  過了片刻,他微微抬手,放飛了蝴蝶,繼而拍了拍掌心的灰塵。

  他轉頭看著白衣人,張了張口,似是想說話,剛說了一句卻猛地一頓,接著俯下身,哇地噴出一口血來。

  “少主!”他隨身的武士立刻上前,卻被他一把推到了一邊。

  咳嗽兩聲後,源風燭也是有些站不住了,便靠著鼓倚了一會,繼續盯著蕭無常看。

  “莽夫。”他用拇指擦著嘴角的血,語氣不輕不重,“自己的人丟了,不立刻去找,倒是想要我的命。”

  “先殺了你,再去找,來得及。”

  “隻怕是來不及。”

  蕭無常抬頭看著他,猛烈掙紮起來。那些傀儡死死地按著他,不讓他起來分毫。

  “我凡事都好說話,但最是厭惡軀體受損。”他凶狠道,“你敢傷我,想是已想好後果了?”

  “你覺得,”源風燭笑著,低頭輕輕咳嗽,“我會怕?”

  “你想用我們辦事,原該找上門來,央求也好,說服也好,我等未必不會幫你。”蕭無常怒道,“我原是有心,樂意助你。可你偏要劍走偏鋒,傷了和氣,瞎了這一盤好棋。”

  “言之有理。”源風燭聞言,忽然做出了恍然大悟之狀,“如此說來,是在下不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想必,那觀景樓上拿弓箭刺殺我的,竟不是你?”

  “你自己命格如何,你一無所知嗎?”

  “都這般年月了,還談命格?凡事有所為有所不為,神祇如何能勉強。”

  “我本來,也是不信命的。”蕭無常卻自嘲道,“可我活得太久,世事見得太多,才知道有些東西,不信命會出大事。”

  “信與不信,都把控不了自己的命。這世間諸事,終究握在那些長生之物手裏,由不得人。你何時生,何時死,都有定數。”

  源風燭說著,直起身來,抱起手臂直直地盯著蕭無常看。

  “蕭公子,雖說那落花洞幻境為假,幻術卻為真。”他輕聲道,“你也曾被幻術迷惑,該知隱疾之痛。我問你,還有膽子再去一回嗎?”

  “還請郡守,有話直說。”蕭無常被那天女狠狠壓著頭,言語間帶了怒氣。

  “那女子所落之處,乃扶桑古郡,燭龍舊地。多重幻境,瘴氣彌漫。”源風燭道,“我今夜欲行此處,你可要同去?”

  “為了救人?”

  “當然。”

  “哈。”蕭無常幹笑,“你真是把話說絕了,將我置在被動之地,好生尷尬。”

  “那古戰場,天明時將消。如今隻剩兩三個時辰。”源風燭道,“燭龍郡就在其中。不如你我各憑本事,看誰先救下那女道士,如何?”

  “少來這一套。我若是起身,必先殺了你。”

  “你不會。”

  “為何不會?”

  “莫要以為,世間隻你一人會看命格。”源風燭說著,眼瞳卻現出了幽幽綠光,“你是什麽樣的人,會做什麽事,我一清二楚。”

  在他眼中,那人背後道道佛氣,光彩奪目。隱約可見他金甲武神之態,絕非凡夫俗子可比。

  乃是個磊落之人。

  *********

  岑吟醒來時,昏昏沉沉,緩了半晌才徹底清醒。她坐起身,茫然地朝四周看了片刻,才忽然想起發生了什麽,急忙去摸自己的脖頸。

  安然無恙。腦袋好好地長在脖子上,不痛不癢。

  “不好!”岑吟心下一沉,“我怕是已經死了!”

  她坐在地上,心如死灰,覺得自己沒了指望,也有些傲懊惱後悔,又不知何去何從。

  四下裏是一片青草地,長得很高,已有些枯黃。風吹來時,便如波浪般抖動,一層層拂過她的衣衫。

  岑吟正發著呆,餘光瞥到旁邊草地上似乎有個金黃的東西,便撥開草叢去看。誰知這一看竟把她嚇了一跳,並非它物,居然是一株人參。

  那人參巴掌大小,伸直根須平躺在地,頭頂還結著紅紅的參果。但它毫無生氣,碰上去也幹癟了許多。

  “枕寒星!”岑吟急忙把人參抓在手中,前後搖晃,“枕寒星?你醒醒,你快醒醒!”

  那人參一動不動,仿佛就隻是普通的山參,一絲靈氣都沒有。

  這可遭了。他原是為了自己才被扯進這鬼地方,如今命喪於此,可怎麽跟蕭無常交代。

  她正有些頹喪,轉念一想,大約自己也死了,已然是不必同他交代了。隻可惜了枕寒星,好好一個書童,卻不明不白地摔死了。

  “我們這是在哪?”岑吟抓著那隻人參問,“莫不是到了枉死城?”

  人參不回應她,而這裏也不像枉死城。

  岑吟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從劍穂上扯下一根紅繩,將人參係在了腰上。

  她四處看了看,看到遠處有一個很高的土坡,便朝那處而去,想看看下麵可有什麽東西。

  青草地有些難走,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著,很是專注。那人參在她腰間搖來蕩去,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岑吟走得專心,並未注意到自己的發冠上不知何時棲著一隻金色蝴蝶。那蝴蝶一動不動,如裝飾一般,唯有兩隻黑眼睛發著亮光,竟是個活物。

  天邊沒有落日,亦無雲朵,卻是一片黃昏景象。岑吟喘著氣,走了好一會,也沒見天色黯淡,好像就隻維持著黃昏一般詭異。

  “我當真是死了。”岑吟喃喃道,“也罷,死了也好。也許找起妹妹來,還更方便些。”

  她艱難地來到坡下,喘了一口氣後,拚盡全力爬上了土坡。

  站在上麵時,才發覺這竟是一處四五米高的斷崖。斷崖之下橫著一條長長的官道,對麵聳立著一座翁城,城門緊閉,不見一絲人影。

  岑吟站在斷崖之上,卻見那大小城邦,一覽無餘。城郭儼然,通行阡陌,一排排屋舍連牆接棟,整座郡城四通八達,一條寬敞大路將其一分為二,如對稱之線一般,直通向一處巍峨宮闕。

  她許久沒見過這樣齊整的房屋了,連一片瓦都不多餘,利落潔淨,當真是舒服。

  這地方不像冥界,倒有些像那扶桑郡,卻又有不同之處。

  就在她觀望之時,卻見城門漸漸放下,露出那寬闊街道來。郡中分明空無一人,門卻自開,大有請君入甕之意。

  岑吟覺得不對勁,幾番盤算,竟不敢上前,隻是遠遠地看。

  這時,她發冠上那金蝴蝶動了。它扇著翅膀,徐徐飛到她麵前,上下盤旋,隨即便轉頭朝那郡城而去。

  它飛了一段路後,又停下來上下飛舞,像是在等她。

  岑吟不敢輕舉妄動,一臉戒備地看著那蝴蝶。蝴蝶見她不來,便又飛旋而回,繞著她轉了好一會,幾次向前引路,她卻隻是不動。

  最後那蝴蝶想是飛累了,便落在了她肩頭,合攏了翅膀。

  “那裏麵有趣得緊。”岑吟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一個低沉的男人聲音,“怎麽不去呢?”

  “誰?”她急忙轉頭,卻不見人影。

  “是我。”

  “你是誰?”

  “是我。”她肩膀上那隻金蝶伸出長足,戳了戳她的臉,“我——”

  岑吟一把將它拍在肩頭,隨即提著翅膀拎到麵前。那蝴蝶也不敢動,戰戰兢兢地縮著,一雙眼睛又黑又亮。

  “你這廝,好生眼熟……”岑吟打量著它道,“你莫非是源風燭?”

  “我不是源風燭。”蝴蝶道,“我是源先生的使役。”

  “你為什麽會在這?”

  “先生要我來的。”

  “這是什麽地方?”

  “這裏是燭龍郡。”蝴蝶用長足指了指城郭,“稱之為古戰場,亦可。”

  “扶桑郡的前身……古戰場……”岑吟放開蝴蝶,由著它上下飛舞,“所以古戰場原是存在的?”

  “若郡中有殺伐之氣,或是刀兵之爭,便會引出古戰場和其中亡靈。”蝴蝶道,“此處不是人間,亦非冥界。若非機緣巧合,是無法來此的。”

  “源風燭要你來做什麽?”岑吟問,“難不成是拿我當誘餌,入這燭龍郡替他做墊腳石?”

  “……話倒也不必這般難聽。”金蝴蝶動了動觸須,“先生不想害你。派我來,自是為了保你。”

  “就像那些女傀一般,他操控絲線,而我在這地方賣命。”岑吟冷笑,“他為何不親自來?”

  “先生說過,若他是個女人,倒也不必這般麻煩了。”

  “憑你,有什麽能保我的,不過一隻花賊玉腰奴。”

  “玉腰奴不好聽,我可是堂堂蜜官金翼使。”那蝴蝶飛舞道,“我雖小了些,誌向卻大,變化多端,自有用處。”

  “可得長生嗎?”

  “……自然是不能。”

  “那要你何用。”

  那堂堂“蜜官金翼使”聞言,像是有些不快。隻見它羽翼張開,忽變得足有一人大小,仿佛兩扇金色大門一般攔在了岑吟麵前。

  “我可行千裏,載人亦不在話下。”那金翼使道,“且乘上來,免去步行之勞。若危難時,自會護你周全。”

  它說著,便落在地上,伸平了羽翼。

  “我不去。”岑吟斷然拒絕,“我可沒答應你。”

  “來嘛。”金翼使說著,伸長足拽了拽她的裙擺,“好女冠,權當是幫幫先生,也幫幫我,別難為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女冠是好心人,不會見死不救的。”

  它說得可憐,軟硬兼施,撒潑打滾,最後險些落下淚來。

  岑吟被纏得無法,加上也不知該去何處,心一軟便胡亂答應了。

  雖知道這蝴蝶必有神通,但見它身量纖纖,略有脆弱之態,也是有些不忍。她猶豫再三,才勉強踩在它背上,盤膝坐了下來。

  這金蝶身上極軟,坐著倒也舒服。見岑吟穩了,便揮著羽翼飛了起來,仍是那輕盈之態,徐徐飛向了燭龍郡大門。

  “這地方看著,不是什麽好去處。”岑吟無奈道,“我原是不想來的,這可是你求著我來的,欠著我人情呢。”

  “這是自然。”金翼使道,“女冠放心,先生有命,定會保你無事。”

  “什麽無事不無事,我已經死了。”

  “你活得好好的,哪裏死了。”金翼使大笑,“莫慌莫慌。不但先生要保你,你那夫君大約也在路上了,定是要來的。”

  “我哪有什麽夫君!”岑吟怒道,“我是修道之人!”

  “好好好,修道之人,莫氣莫氣。”

  那蝴蝶在大門處盤旋了一會後,忽然放低了高度,漸漸穿過了城門。

  天空似乎隱約暗了一些。入城之後,隻見家家戶戶皆閉著房門,隻在簷下掛著燈籠,尚未點亮。

  岑吟感覺周身一股寒氣,冷得打了個寒顫。金翼使見狀,便飛得慢了些,以免冷風吹傷了她。

  “要小心。”它對岑吟道,“燭龍郡,陰邪地。詭異之事極多,切記,無論看到什麽,皆不要多言,切記。”

  岑吟點頭。她晃了晃背後的拂塵和劍,抓緊人參,屏住了呼吸。

  *********

  無情豈解關魂夢,莫信莊周說是非。拂綠穿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