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異聞-啟】
作者:觀塵無聲      更新:2020-12-15 05:01      字數:3692
  欽天神女顯像之事,在南國迅速流傳開來。

  因她身姿豐偉,無數百姓在山下也清晰可見,此事之浩大甚至驚動了君王。

  而上欽觀的香火也更加鼎盛,隻因他們觀中出了一位真仙。

  自然,事情的始末也很快傳遍天下,幾乎無人不知。

  雲海之事了卻後,釉雲觀雖付出了代價,卻仍不免招來罵名,被人詬病門下不嚴,縱容弟子生事。差不多整整十年,都沒有人登門拜師。

  而雲海沉煙變為三年一現後,遊人也越來越少,相當長的時間裏門可羅雀。

  但與釉雲觀的沉寂形成對比的,卻是岑吟的名聲蒸蒸日上。因為她不但逃過了五方天雷,甚至還被欽天神女親自教化,必是秘授了修行之法。

  更有甚者,坊間說神女竟將自己觀中那柄拂塵也贈予了她。

  這事倒的確不假。

  那日在山洞內,神女繪完壁畫之後,便喚餘峰入內,指點他與岑吟觀摩壁畫。

  “這非是普通岩畫,乃是天書。”神女對他們道,“天宮戒律,我不得親傳,隻能以圖繪製,教爾等登仙之法。須常來此處悟道,不可懈怠。若有人問起,隻說是洞中本來就有便是。若有常人能參悟,也是他們的福氣。”

  餘峰和岑吟恭敬應允,自是不敢違背。

  “神女娘娘,雲海仙子該怎麽辦?”

  欽天神女望了望壁畫,伸手朝某處一指。立即岑吟身邊便空無一物,而岩壁上則出現一位仙女,立於雲彩之中,居宮闕樓閣之上。

  “便讓她留在在此處仙境吧。”神女道,“或許不登仙途,是她所願。”

  “為何呢?”岑吟不懂。登仙難道不是好事嗎?

  “南國千年曆史,成仙者不過百位。但你可知,有資曆者,可不止百位。”神女笑道,“仙宮幽靜,冷清,不似人間繁華。有人舍不下七情六欲,不登也罷了。”

  “神女娘娘,您覺得當神仙好嗎?”岑吟問。

  “我以為,很好。我於人間,本就是旁觀者。”神女道,“既不介入人間,自然不想留駐。如此,仙途是唯一去處。”

  “為何不留在天宮呢?”岑吟疑惑道,“戲文中說,您是自願下界,護法道門的。”

  “君故,你問得有些多了。”餘峰在旁邊悄悄提醒道。

  “無妨。”神女微微一笑,“若有一日,你也需從中擇一時,你自會明白。”

  她授予岑吟和餘峰扶乩之法。隻說若有難,可以此法向自己問詢,若有所求,必有所應。

  臨走之時,欽天神女於陰陽道場處,將上欽觀那柄拂塵取來,化去上麵鐵鏽後,把它贈予了岑吟。

  神女說此物一來與你有緣,二來釉雲觀時運不濟,若無此物鎮守,隻怕氣數將近。你對雲海仙子那一道善念,救了你自己,也救了你修行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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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女此話不假。此事出後,若按道門的規矩,釉雲觀不拆廟謝罪,也要遣散居士,不得再以道觀自居。但因岑吟之故,終究得以保存,隻是關閉了院門休養生息。

  而岑吟那柄拂塵,本是上欽觀鎮觀之寶,觀中人對此十分不滿,但因為是神女欽賜,無人敢多發一言。

  那時岑吟年幼,許多事她不知情,也不曉得其中利害。監院回來後,與幾位高功商討了些什麽,也不會告知於她。

  她隻知某日起,觀中去除了流字輩的道號,也將尚未入門的自字輩也去掉了。隻餘上善若水,無為觀心八個字。

  藏鈞先生對岑吟說一切如舊,她對此深信不疑。她並不知不單道門,就連四方世界都開始對她有所耳聞。不知不覺間,她已是聞名十方界的人物了。

  因禍得福的是,一同被流傳開來的,還有她對妹妹的執念。

  欽天神女離去前,岑吟曾問過她關於妹妹之事。神女掐指算了算,卻道此事有些蹊蹺,似乎牽扯眾多,一時竟不能解。

  “時機不到,不可測也。”

  釉雲觀關門休養後,岑吟的日子與從前並無差別,照例是習武打坐,辟穀吐息。一個六歲的孩子,心智尚不成熟,仍舊是餘峰照料她學業起居。但兩人卻多了一件事要做。

  就是去那處山洞參悟壁畫之玄機。

  欽天神女留下的壁畫十分難解,看似是一些不連貫的故事或曆史,實則修行之法全部藏於其中。觀中自然有其他人知道壁畫,但是他們隻當是隨意繪製,無人在意。

  某一日的清晨,又到了去悟道的日子。岑吟起得遲了些,卻不見師兄來叫她。雖然困得東倒西歪,卻還是出門去尋,不知不覺間走到了藏鈞先生門外。

  藏鈞所居之處,名幽離別院。一東一西兩個廂房,便是餘峰和岑吟的居住之所。岑吟走到廊柱旁邊時,聽到和師父和師兄的說話聲,像是有些爭執。

  “師父為何不救師妹?”餘峰問,“若師妹真的五雷轟頂而死,師父也無動於衷嗎?”

  “非是不想救,是救不了。”藏鈞道。

  “師父修為高深——”

  “高不過欽天神女。”

  “師父!”

  “入海,你的相學領悟不夠。君故麵上未現死相,我心知她無性命無虞,才推她出來,如此能可稍減神女之怒。”

  入海是餘峰的字,乃藏鈞親自所取,寄予厚望。聽到師父這樣說,餘峰愣了愣,片刻後漸漸冷靜下來。

  “師妹的性格,隻怕越年長,越難控。況且她在意家人,遠高於修行仙途。”他搖頭道,“若有一日,師妹真的遇險,師父可會袖手旁觀?”

  “若她當真出事,為師舍去這一身修為也不會袖手旁觀。”藏鈞道,“為師既然收了徒,你二人一切過錯差池,都該為師親自承擔。”

  餘峰扣頭便拜,不再多言。

  岑吟躲在廊柱後麵,緊緊咬著嘴唇。

  她那時便暗下決心,今後若再生事端,自己一力承擔,絕不連累師父與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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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釉雲觀閉門的十年裏,謝絕了外界一切叨擾。藏鈞先生不許岑吟與人過多接觸,隻要她潛心靜修,諸事莫思。

  餘峰清楚師父的用意。這段時日,對岑吟至關重要。若不好好引導,未來難以預料。

  但凡事未雨綢繆。若真如此……須得有人同她製衡。

  餘峰這樣想著,心念篤定,便開始苦修。勤能補拙,既無天分,便比旁人百倍用功,從不懈怠。

  轉眼十年過,釉雲觀元氣將複,不再閉門謝客。酷暑霜寒,冬去春來,紛紛擾擾又十年。

  常言道,耐得寂寞清冷心,終有時來運轉日。

  岑吟二十五歲這年,乃是她大運之年,十年一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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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又到霜降,離當初那件舊事,已近二十年了。

  岑吟站在陰陽道場上,靜靜望著師兄超度那些冤魂的怨氣,一言不發。

  那些人不得解脫,時常作祟。藏鈞先生命餘峰代為祭祀,每年一次,以平息其怨。

  其實岑吟大可不必來,但她卻執意陪同。因她心中對昔日友人尚存一絲愧疚。

  她每年都來。就站在道場之外,等那冤魂出現。

  “霄霄若是還活著,今年該二十八歲了。”

  岑吟已由當年稚童,成長為眉目清冷,風姿綽約的女坤道。而霄霄被困在那片場中,仍舊是八歲模樣。她在那片火海中朝岑吟伸出手,哭喊聲遙遙傳來,卻微不可聞。

  岑吟就隻靜靜望著她,從出現到消失。年年如此。

  餘峰平息了那些幽魂之怨,便又能穩度一年。他收回錦囊,望著那兩條鯉魚緩緩轉回遠處,卻沒有回過身來。

  “師兄。”岑吟忽然對他道,“我想下山。”

  餘峰笑了。

  “我知道。”

  也是時候了。

  岑吟想下山去尋妹妹,早已不是一日兩日。

  這許多年來,她一切皆不執著,唯有此念無法消退。她心念不定時,便會扶乩降筆,卜青青之事。

  神女對她,一向有求必應。但每次都隻答她無解二字,從未有變。

  直到今年三月十五,岑吟生辰那日,她再度扶乩,這次卦象卻有了變化。

  隻見此卦言:此間不在凡中尋,需向妖邪惡鬼地。

  岑吟當即決定下山。日子就定在今年超度之後的兩日內。

  餘峰十分清楚自己多言無疑。他問藏鈞先生,自己是否要陪她同去?藏鈞先生卻否決了他。

  “她自有貴人相助,你不必擔心。”藏鈞道,“為師老了,觀中之事,還得勞你替為師多費費心。”

  藏鈞先生的確老了。滿頭鶴發,眉須皆白。身邊這兩個徒兒,已從昔日童子成長為獨當一麵之才。於他而言,實在欣慰。

  “你去為君故準備些必要之物吧。”

  餘峰領命去了。這些東西,他大約從數年前便開始籌備。

  師兄出去後,岑吟獨自來到幽離別院正殿,向藏鈞叩頭,拜別師父。

  藏鈞隻是微笑,並不多言。他沒有囑咐岑吟什麽話,卻將多年不離身的一把青鋒劍遞給了她。

  “此劍無名,但日後或許會師出有名。”藏鈞道,“山下紅塵紛擾,非清靜之地,望多珍重。”

  “是,謹遵師父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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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下山那日,沒有告知任何人。隻有師兄一人相送,將一些隨身之物交在她手裏。

  餘峰送了她一些符紙,已寫了籙文,以備她不時之需。除其它必要之物外,還有招魂鈴一個,塵囂錄一本,要她沿途記錄所經之地,所曆之事,所見之人。

  他與岑吟約定,每隔兩月的十五那日見一次麵,隻要符籙在她身上,無論她在何方都尋得到。

  最後他打開一個匣子,取出了岑吟那枚銀項圈來,戴在了她脖子上。

  岑吟起手向他行禮。道別後,便轉身朝山下走去。

  “君故,”餘峰在她身後喚她,“你當真決定了嗎?”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岑吟對他道,“師兄可知我妹妹名字?”

  她告訴餘峰說,我妹妹名悠,字子衿。

  我一定會尋到她之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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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己不破券,二比並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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