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屬於第幾期？

  慕涼煙暗暗打量——

  二期？

  不可能。凡是二期的實驗體，一到夜晚，身上便會長出崎嶇的血管，可現在也是晚上，他身上卻什麽也沒有長。

  那是三期？

  也不像。三期的實驗體，晝伏夜出，白天並沒有意識。而他……她雖然沒有在白天見過他，但他和白十六這種三期實驗體的差別也太大了。

  體能、力氣、健康程度，都不是一個級別。

  ……那就不好判斷了。

  畢竟在無人區內部的資料記載上，四期是不存在的，他總不能是四期吧？

  “……這個並不重要。”黎宴並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問題，他挪開視線，不動聲色地避開了她的目光，“重要的是，你的朋友能跑能跳，能和普通人一樣生活，這不正是他想要的嗎？小小，我答應你的事，並未食言。”

  “可他畢竟不是真的普通人！他……”慕涼煙試圖據理力爭。

  但話到一半，便被打斷了。

  “誰會知道！”他冷聲喝止她，“他隻要自己不說，誰會知道！我若是不告訴你，你能察覺嗎？他回到外麵之後，也不會產生任何危害……”

  他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帶著幾分切齒，壓製了怒意，“逆向退行是不存在的。隻要進入過二期，這輩子也別想清除身體裏的藍砂。這樣的人，難道就不能以這種方式存在了嗎？”

  “……”他的一番質問有血有肉，這麽情理交加地壓下來，讓慕涼煙陷入片刻的啞然。

  她有些慚愧。

  但在慚愧之餘，不免又覺得疑惑：變成普通人的方法，教授不是說有的嗎？怎麽到他這裏，就變成沒有了？他們的信息不是共享的？

  所以……

  剛才黎宴在走廊大發雷霆，折磨那個下屬的時候，說過“有協議”、“和平共處”、“公平合作”這樣的字樣，也是因為這個？

  不對啊！他壓根不知道那個手術方法的存在，又怎麽會計較公不公平？

  慕涼煙撓了撓腦袋，隻覺得思緒起起伏伏，剛才的靈光一現，此時又變成了一團混亂。

  而在她滿心淩亂的時候，黎宴已起身，走向了不遠處的黑塑料袋。

  那個塑料袋的袋口還敞著，除了被他丟出來的那截胳膊，假人其他的部分，都還亂糟糟地團在裏麵。他往裏探了探，又掏出一條假腿。

  同樣是滿目瘡痍，上麵布滿了沒規律的刀痕。

  “說好了保守秘密，他卻有了自己的想法。”他背對著她開口，聲音中帶著失望和嘲諷，“我很清楚，他想除掉我。”

  “啊？”慕涼煙並沒有反應過來。

  一來，她不知道教授和黎宴的恩怨，訝異著他們竟然已經到了“除掉對方”的地步；二來，她也不明白，黎宴為什麽覺得教授要除掉他？

  教授想讓實驗體變回正常人，是想讓黎宴恢複正常嗎？

  那怎麽就成了“除掉”呢？

  “小小？”黎宴鬆開了假人的部件，回身朝她看過來，“很久以前，在最初的那批人眼裏，任何體質特殊的人，都是實驗品，是連狗都不如的。你我，都是體質特殊的人，你那時候還很小，想吃一塊糖，也不會有人理你……”

  “我不記得了。”她不知道他為什麽追憶往昔？為了不被拆穿，她隻能用這個答案、

  黎宴笑了笑。

  “我知道，”他微微頷首，“我隻是講給你聽。後來這裏出現了很大的變故，一切重組，變成了現在的格局。有人怕我，有人忌憚我，也有人想依附我，隻有你，一如往昔，和以前一樣纏著我……不帶任何目的，就像家人一樣。”

  慕涼煙抿了抿唇，沒有接話。

  這話她以前就聽過，所以也知道，黎宴和小小的關係極好。

  這種時候，她就更應該沉默，不然肯定會多說多錯。

  “你喜歡玩，我可以開特例，讓十六帶著你滿山瘋跑，我從來沒有給你設過禁區和禁地。後來你想要自由，我壞了這裏的規矩，把你送了出去。”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小小，你想要的，我都給你了……”

  “我……”目光相撞，慕涼煙莫名地湧上一抹動容。

  她能感覺到對方的真摯，能看到對方眼底的真誠和溫和。她的情緒一泄，周身的氣場也跟著柔軟下來。

  “……我知道你對我很好。”她點頭，這句話是替小小說的，但也是真心的。

  “所以為什麽要站在他那一邊？他要廢掉你的手，你忘記了？”他在對麵皺了皺眉，“他到底在幹什麽？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