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誰知，就在她負氣轉身的時候，坐在地上的人卻突然開了口——

  “……你說的有道理。”她轉頭看過去的時候，教授正附和地點頭，一臉誠懇的樣子。隻是，饒是同意了她的話，他也沒有站起來的想法。

  他反而又低頭，在手下的包裹裏掏了一陣，最後摸出一本陳舊的書出來。

  “晚上要是太無聊，可以看看書。”他抬手，把書遞向她的方向，“學點東西，也不算浪費時間。”

  那本書挺厚，封麵已經很陳舊了，但依稀還能辨別上麵的名字。

  應該是《解剖學》。

  暫且先不提下屬為何神經兮兮，把一本解剖學放在包裏隨身攜帶，就說她為什麽要在這裏看這本書，打發一晚上的時間？

  況且，她，慕涼煙，黑市名醫，窩在這裏看基礎解剖學？

  埋汰誰呢！

  “我叫你幫的忙，事關醫學。”教授開口，把手上的本子又往前送了送，“你的體質、刀法，再配上醫學知識，才能幫我完成那件事。”

  “……是要做什麽手術？”慕涼煙蹙了蹙眉。

  她琢磨了一下，沒有挑明，隻當是對醫學一無所知的人，接下了那本解剖學。

  “等回去以後，你就知道了。”教授同樣沒有明說，他笑了笑收回手，繼續在那個包裹裏翻弄整理起來。

  他從裏麵拿出了個小盒子。

  盒子不大，密封性卻很好，外麵都是嚴格的無菌包裹。他打開那個盒子，熟稔地倒騰起裝在裏麵的澄清藥液。

  把那些藥液，都注入某個注射器中。注射器的針很長，孔徑細長。

  “不用緊張。”在她看的時候，他便已出聲解釋了，“我說了，我不帶亂七八糟的東西。這是很正常的麻醉劑。”

  麻醉劑？

  放在麻醉槍裏的那些？

  慕涼煙皺了皺眉，臉上的警惕不減。

  她不由細想：現在準備這些，又是打算對付誰的？

  對付傅司城？他現在又不在；

  那就是九九了？

  她轉頭，看向九九的方向——

  “有魚！有魚耶！”九九剛發現了池塘裏的魚，正興奮地尖叫。

  他擼起了袖子，彎下腰，矮小的身影在池塘邊守著，一副捕獵的姿態。

  慕涼煙隻當他是守著玩的，卻沒想到他在下一秒猛地俯下，用力一抓……他的動作敏捷迅速，光出手一抓的那股狠勁，就遠遠超出了普通孩子的能力。

  “嘩啦……”他整個身影都撲入了池塘裏。

  “誒！”慕涼煙心中一緊，來不及呼喊，下意識地就想衝過去救人。

  但還未抬腳，人已先從池塘裏站了起來。

  “抓到了抓到了！”九九興奮地呼喊，從頭到腳都濕淋淋的，眼睛卻格外明亮，“小小姐姐，你看我抓到魚了！”

  說話的同時，他已跨出河畔的淤泥，邁著一雙小短腿，朝她的方向衝過來。

  教授似蹙了蹙眉。

  慕涼煙也意識到了，連忙迎上去兩步，沒讓九九靠得他太近。

  “姐姐，你看魚！”小孩子沒發現這些異常，還在展示手上的那條魚。這條野生的魚倒還不小，被一雙小手抓著，一直活蹦亂跳。

  九九使勁用手掌擠著，魚才沒有蹦出去。

  “嗯，你很厲害。”慕涼煙拍了拍他的腦袋，找了一塊幹布來，想幫他擦拭一下身上的水漬。

  九九卻直接扭開了：“我不怕冷！”他的鼻子上濕漉漉的，小臉上卻依舊興奮，“姐姐，我會做烤魚，我做烤魚給你們吃好嗎？”

  “好，都行。”她沒怎麽放心上，權當是應付孩子了。

  “這裏給你，這裏給我，這裏給那個大哥哥……”他已經開始分配著食物了，說到一半，又瞪向教授的方向，“不給壞人吃！”

  “……”慕涼煙心虛地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

  那個“壞人”正在搗鼓那堆麻醉劑，並沒有搭理這邊。

  “那你去做吧？”她想打發走九九。

  後者卻先改變了主意：“但是壞人也會肚子餓的，媽媽說肚子餓可可憐了……那把魚尾巴給壞人！或者我再去抓一條……”

  他自言自語地嘟囔著，突然又邁開腿，一溜煙地跑了。

  “你都聽到了？”慕涼煙這才折回教授那邊。

  教授還在調整著那個注射器，聞言笑了笑：“‘壞人’要睡了，吃不了他的魚。”

  “他比你想象得善良。”慕涼煙回應了一句，“你口中的次品，隻是個善良的孩子。”

  “藍砂實驗的初衷，也很善良。”教授開口感歎，“犧牲了那麽多，隻是為了創造細胞再生的奇跡，挽救所有瀕死的生命。”

  慕涼煙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她有些意外，他會在這個時候提藍砂實驗。

  教授的目光正望向遠方，看著夕陽，眼底悠遠且黯淡。

  “你可能看到過裏麵的井然有序，也看過那麽多人仍在努力。”他轉頭看過來，眸色很淡，似乎連瞳孔的顏色也變淡了，“但我要告訴你的是——藍砂實驗，早已經失控了。”

  說完，他猛地抬手，把那個注滿麻醉劑的注射器，刺入他自己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