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裏隻有老板一個，坐在櫃台後麵，捧著個白瓷碗，喝他僅剩無幾的麵湯。

  看到來人，他不動聲色地加大了電視的音量，然後繼續低頭，更大聲地砸吧著碗裏的湯湯水水……

  慕涼煙走過去，叩了叩他麵前的櫃台麵。

  “誒……”老板掩耳盜鈴般地抬頭，堆著笑招呼，“要買點啥？”

  慕涼煙勾了勾唇角。

  她沒時間陪對方演戲，直接開門見山：“打聽點事。”說話的同時，她從口袋裏掏出兩張小票，拍在對方麵前，“買這兩包煙的人，在附近做過什麽？”

  “煙啊……”老板挑眉，拿起小票煞有介事地掃了一眼。隻是他的動作太快，那一眼估計都沒看清上麵的內容，就給了她回答，“那可記不得了！我這裏每天人來人往，那麽多買煙的，我哪記得誰是誰？”

  “是昨天上午。”傅司城提醒了一句，給了他時間。

  “那就更不記得了！”老板不識相地搖著頭，“都過了一天呢……”

  眼看著對方似是打算和稀泥，難纏到底，慕涼煙蹙了蹙眉，與此同時，她感覺身邊人的氣場，明顯冷了下來。

  “別……”別生氣。

  慕涼煙的心中一慌，那一瞬間，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收回，原本的慍怒，都變成了緊張。有那麽一刻，她完全忘記了在場的老板，隻是本能地抓住了他的手。

  她不想讓他生氣，不想他動怒。

  因為她在裏麵看過動怒暴走的實驗體，那麽血腥殘暴……她不知道四期應該是怎麽樣的，但她不能冒這個險。

  手指相觸，她的手指微涼，他的指節溫熱。

  她這麽一把抓住他，讓他不由一愣。

  ‘怎麽了？’傅司城轉過頭來，用眼神無聲詢問。他的目光清明，意識清醒，隻是看過來的臉上，還有未曾褪去的茫然。

  “呃……”慕涼煙啞然了一秒，略過明顯的心虛。

  是她反應過度了吧？

  發狂失去意識的，都隻是個例而已吧？

  “沒什麽。”她搖了搖頭，盡快斂神。然後，她朝櫃台的方向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對付這種人，讓我來。”

  說完，她鬆開他，上前一步。

  ……

  老板還在呼啦他最後一口麵湯，那隻白瓷碗被舉得很高，碗底正好擋住了他的臉。

  “人來人往記不住是吧？”慕涼煙抬手，按著那隻碗的邊緣，直接把對方擋臉的東西扣了下來，“記性這麽差呢？”

  說話的同時，她還左右環視了兩圈，“你這店裏，每天光顧的有二十個人嗎？”

  這規模、這地段，想要人來人往真是夠嗆！

  “這、這旁邊就是市場！”謊話被拆穿，老板的麵色一僵，當場就開始結巴，“每天來掃貨的，可、可不就是很多人麽！”

  慕涼煙輕笑。

  她姿態閑適地往櫃台上一撐，說話直截了當：“白天這市場又不接散客，來來往往的，應該都是熟人；晚上這裏做的是見不得人的買賣，熟人就不說了，對待生麵孔會更加謹慎，來一個記一個……”

  凡是見不得光的產業，都有這條最基礎的門道。

  她不急不緩地說到這裏，故意頓了頓，“……你入了這行，臉盲可不行啊！連誰來過都記不住，你當糊弄條子呢？”

  話音落下，她看到老板的麵色有了清晰的變化。

  從通紅、到鐵青、再到蒼白……

  “你……”他吸了吸鼻子，把飯碗往旁邊一推，倒也不再裝傻了。但他也沒配合，直接悶悶地一句，“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然後便轉過頭，又開始看電視了。

  “那我換種方式？”慕涼煙抿了抿唇，話鋒一轉，“我們開的那輛車的車主，他在這裏幹什麽？見過什麽人？”

  “什麽車……”老板嘟噥了一聲，“又不是我的車，不認識。你們要找車主，應該去交管局。”

  “多新鮮呐，不認識你叫別人老張？”慕涼煙輕嗤，屈指又在櫃台叩了叩，“趕緊的，知道多少說多少，好處不會少你的。”

  老板卻不為所動。

  他強著身子，頭始終仰看著旁邊的電視，一個眼神也沒給她。甚至他還拿起了遙控器，當著她的麵，調高了音量。

  一個廣告，他也看得津津有味。

  “要多少錢，你開？”慕涼煙忍了又忍，在對方把遙控放下的時候，拿過來調低了音量，“我現在就能轉給你。”

  老板並沒有搭話，他把遙控器拿回去，重新調高了音量，一副不可商榷的模樣。

  慕涼煙捏了捏眉心。

  既然忍無可忍，那也無需再忍了——

  深吸一口氣，下一秒她直接奪了對方的遙控器，把音量降到了底。而且這回她沒把遙控器還回去，做完便反手一丟，將遙控器扔出了便利店外。

  “啪！”

  清脆的塑料碎響，那是遙控器磕在室外水泥地上的聲音。

  “你竟然……”老板的神色一怔，然後氣急敗壞地跳了起來。

  但慕涼煙的速度更快。

  “你聽好了！”在對方叫罵之前，她便一手揪住對方的衣領，動作又快又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既然敢砸，就不怕惹事。”

  四目相對，她的態度強硬，分毫不退。

  反倒是老板的氣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弱了下去……

  “這……這也不是錢的事！”他焉了吧唧地低喃，煩惱地揮了揮手，從慕涼煙的鉗製中掙開，“……夜市晚上一點開，你自己進吧。”

  說話的同時，他的手探入櫃台下，掏了一塊鐵牌出來，“這是通行證，想買什麽進去自己聊，和我沒有關係。”

  慕涼煙低頭看了眼：很普通的一塊牌子，上麵有著數字。這相當於競拍場上的號碼牌一樣，憑牌入場，數字即身份。

  這在黑市交易裏，倒也不是什麽罕見的事。

  但可惜，這不是她需要的。

  她又不是真來買東西的！

  “怎麽，那位老張的身份這麽金貴，你寧願給我通行證，也不肯告訴我他見過什麽人？”輕笑一聲，她把掃過一眼的鐵牌拋下，“真不巧，我今天就是來找人的！”

  “你……”老板的麵色一沉。

  聽到慕涼煙放了話，他沒半點耽擱，下一秒就轉為攻擊。他的另一隻手從櫃台下拿上來，這回手裏拿的是一把弩箭。

  箭羽已搭上了弦，箭尖直指她的方向。

  沒有任何猶豫，他直接按下了扳機。

  “咻——”

  箭簇離弦，破風襲來，她緊急避開，危險擦著她的臉頰掠過。

  慕涼煙的臉色微凝，正想感歎一句“好驚險”，但在轉過頭去的同時，看到老板直接被傅司城拽了出來，“砸”到了地上。

  真的是砸，人體落地，她還聽到了清晰的碰撞音。

  他也是在這瞬間動了怒，一把奪了對方的弩機，再反手扔出去……一聲巨響，弓弩貫穿櫃台，大塊的玻璃瞬間碎裂。

  “傅司城……”慕涼煙的心神一緊，連忙上前兩步。好在她發現他是清醒的，雖動了怒，卻也沒有衝動置人於死地的行為。

  “現在不用擔心他有什麽武器了。”他一腳製住試圖攀爬逃走的人，把主動權讓給她，“我不會再讓他動手的。”

  老板顯然是沒動手的機會了。

  不止武器被奪，剛才的那兩擊，就已經要了他半條命。他此刻被踩在地上動彈不得，唇齒間都有明顯的血跡。

  但他依舊嘴硬著：“我不知道他見過什麽人！你們就是打死我，我也還是那句話！而且我要是出了事，你們也別想進夜市打聽！”

  “都這樣了，還威脅我們呢？”慕涼煙失笑，“你信不信我們把你打個半死不活，再讓你看起來完好如初？”

  說話的同時，她拿出還帶在身上的那瓶藥來。裏麵剩餘的藥膏不多了，但打開瓶子，還是有異香撲鼻而來。

  “你要不要先挨我一拳，然後再試試看？”她微微彎腰，低下頭去問他。

  老板愣住了。

  剛剛還一副嘴硬、視死如歸的老板，在聞到空氣中的藥味以後，麵色一變。他用鼻子用力地嗅了嗅，然後直接問出來：“你們是秦盛的人？”

  此話一出，便利店不由一靜。慕涼煙和傅司城交換了個眼神，後者也不動聲色地抬腳，放回了老板自由。

  “……不對啊！”老板忍著痛從地上坐起來，剛才的警惕都變成了疑惑，“你們要找和老張說過話的人，也不就是秦盛嘛……你們自己找不到他？”

  “你別管那些，我隻想知道秦盛的消息。”慕涼煙沒打算解釋，將錯就錯地追問，“秦盛什麽時候走的，往哪個方向去了？”

  她從旁邊抽了幾張紙，遞了過去。

  “早就走了……”老板接了紙，抱怨著爬起來，“都是自己人，也不早說……現在這時候，他應該回家了吧？”

  回家？

  這個用詞，讓慕涼煙不由皺了皺眉：“他有家？那你知道他家在哪裏嗎？”

  “知道啊。”老板理所當然地點頭，頓了頓之後，還補充，“這又不是什麽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