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男人。

  他穿著一件深色的棉衣，像病號服一樣，鬆垮垮的設計。衣服遮住了他的身形，也攏住他低垂在那裏的腦袋，讓他整個人都隱匿在昏暗裏。

  他的身上沒有任何束縛，隻有腕上係了根皮筋，上麵還吊著一個號碼牌。

  “喂……”慕涼煙往前走了幾步。

  也是走近了以後，她才發現——

  那個人並不是紋絲不動。

  他的下頜在顫抖，他的雙拳緊握，指節因為用力，也帶動了手腕在微微顫抖。他的嘴裏似還念叨著什麽，隻是聲音很輕。

  “喂，”慕涼煙又叫了他一次。她想蹲下來和對方溝通，但無奈她的後背疼得厲害，隻能稍稍彎下腰來，“你想出去嗎？”

  她想團結一切逃離的力量，人多了闖一闖，成功率也高一點。

  “……”坐著的人沒理會。他依舊聳拉著腦袋，嘴裏嘀咕著什麽，念念有詞。

  靠近一點才能聽清他的絮叨：“熬過去就好了，熬過去就好了……”一遍又一遍的，翻來覆去就這一句話。

  慕涼煙蹙了蹙眉。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繼續溝通，對方卻突然抽搐了一下，猛地繃直了脊背。

  “小心！”她本能地扶了一把，沒讓對方倒下。旁邊就是一米高的落差，要真這麽筆直倒下去，怕是受罪不小。

  “別碰我！！”對方卻在她觸上他的時候，猛地喊出來。

  他一把揮開她，同時抬起頭，神情不耐地瞪過來。

  四目相對，慕涼煙看到的是一雙血紅的眼睛。

  她愣了一下，反射性地後退兩步，腳跟絆了一下，險些向後栽倒。她看到不止是那雙眼睛，對方的脖子和臉上，也都異常泛紅，布滿了細小的出血點。

  “我很難受，非常難受……”對方調整著呼吸，一掌抓在旁邊的扶手上，用力地握住。他瞪著那雙血紅的眼睛看過來，“你能幫我嗎？不能就不要碰我。”

  “……我可以送你去醫院。”她不知道對方的症狀和病因，不一定能治好他，但她知道能緩解他們痛苦的方法。

  慕涼煙試圖扶起人往外，“我再叫上其他房間的人，隻要我們一起衝出去，離開這個該死的實驗區就有救了。”

  對方愣了一下，疑惑又詫異地看著她。

  下一秒，他突然揚手，一把甩開了她：“我不走！”他大聲喊出來，“我好不容易等來的機會，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他像是被刺激到，情緒激動地抬手，指了指手上的號碼牌，“……我最後的機會了。你不是來幫我的……我熬過去就好了……”

  說到最後，他又坐回去，顫抖著強忍著，繼續念叨一開始的那句話。

  “他們在拿你做實驗！”慕涼煙啞然，她難以理解，“你們被關在這裏，像小白鼠那樣被對待……你看不出來嗎？”

  “我是自願的，這裏的所有人，都是自願的！”對方反駁，盡是自身的情況越來越糟糕，身體抖得像個篩子，他的目光也依舊堅定，“我活不成了，在外麵我早活不成了，這裏要是成功了，我就能活下去，這是協議……”

  協議？

  慕涼煙蹙眉：“什麽協議？這些實驗到底是在做什麽？你和誰定的協議？”對方無意中的幾句話，似透露出了這裏的秘密，讓她忍不住想探尋更多。

  但眼前的人卻露出痛苦的神色來。

  “……別說話，別和我說話……”他的頭低下去，雙手開始痛苦地抱住腦袋，“我的頭好痛，別發出任何聲音……走！走啊！”

  他的情緒又轉為激動，最後幾乎是以低喝的方式，逼她離開。

  慕涼煙退了又退，腳跟終於抵上門檻。

  她沒決定繼續問。

  時間有限，她不能留在這裏動員對方，也無法等對方恢複了繼續詢問。她必須離開這個房間，尋找新的同盟，一起離開這裏。

  但找誰呢？

  剛剛那個人說，這裏的人，都是自願的？還簽訂了協議。

  這話白十六也說過。

  但都是這樣嗎？

  別的人她不知道，但是有幾個她很確定，絕對不是自願的。比如402，小紫毛和他的小弟們，都是被強行抓過來的。

  她和他們一起被抓進來，那現在正好一起衝出去吧？

  想到這裏，她連忙往402衝去……

  ………

  402在接近走廊盡頭的位置。

  鐵門鎖著，門板坑坑窪窪，有好幾處被踢過的痕跡。

  “有人嗎？能聽到我說話嗎？”慕涼煙貼著門縫，小聲地喊了幾句，卻沒有聽到回應。她趴在門上，透過那一小塊玻璃往裏看了眼，昏暗中，依稀是可以看到人的。

  那擠在一處的人群裏，似還有一抹亮眼的紫色。

  是小紫毛那幾個人沒跑了。

  “能聽到嗎？”慕涼煙又喊了一次，沒得到裏麵的任何回應。這回她左右觀察了一下，趁著附近沒人，直接一抬腳，踹向門鎖。

  “碰！”

  一聲悶響。

  陳舊的門鎖受不住重擊，應聲而開。

  慕涼煙隻身衝進去，果然在昏暗的環境裏，看到了蹲在牆角處的小紫毛一群人。

  屋內潮濕的感覺依舊在，空氣中似還彌散著之前那種煙霧的黏膩，所以小紫毛一行人的情況也不好，他們蹲在地上，一個個像神誌失了常一樣，隻是抱著膝蓋顫抖。

  “清醒一下。”慕涼煙走過去，拍了拍這個，又搖了搖那個，“現在這裏沒人，我們一起逃出去。聽到沒有？”

  沒人回應。

  聽到她的聲音後，他們隻是抖得更厲害了。

  “我說……”慕涼煙不耐地低頭，一把拽起為首的小紫毛，可在看清對方此時的模樣時，不由地愣住。

  他的臉上都是血。

  此刻的他，滿頭滿臉的殷紅，像是從血水裏爬出來一樣。要不是他頭上那坨矚目的紫毛，根本無法辨認他的身份。

  “……死。”他的嘴唇動了動，從喉嚨裏發出一個單音。

  他的眼睛是睜著的，眼神裏卻不像是有神誌的。

  慕涼煙的心中一沉，大叫不好。

  但已經來不及了——

  一股大力從身後撲上來……旁邊同樣情況的人，率先襲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