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涼煙一驚，下意識地噤聲，回頭望向聲源——

  那是老板娘將薑年的行李箱丟出來的聲音。

  和昨天的情景類似，氣急敗壞的老板娘、沾滿泥灰的行李箱、四散零落的行李……隻是這回的隔層裏已沒有電腦了。

  電腦昨天就壞了，此時就放在那一堆行李裏，被老板娘這麽一扔，直接隨著行李分了家，散落在了兩處。

  看上去……

  狼狽又淒慘。

  “小小年紀別這麽狂！”不知道薑年說了什麽激怒了老板娘，眼前的老板娘扯著嗓子罵人，“你知道這是哪裏？這是你的地盤嗎你就狂？”

  說一句，便推薑年一下。

  她走的，依然是那個以大欺小、倚強淩弱的凶悍路線。

  而薑年的身上還帶著傷，被她推一下，便往旁邊踉蹌一下，每一次都幾乎跌倒。

  推到最後一下的時候，連慕涼煙也看不下去。

  “你幹什麽！”她試圖阻止。

  但薑年的動作更快，她才說到第二個字的時候，他已掏出昨天那個電擊器，朝著老板娘揮舞的手按了下去；她說完整句話的時候，老板娘已倒了下去。

  薑年猶不死心。

  他步伐艱難地上前一步，身上綁著繃帶沒辦法彎腰，於是便原地筆直地蹲下去，拿著電擊器又朝老板娘的手上來了兩下：“……我隻是不想和你一般見識，別把人當孫子。”

  新仇舊恨，加上一整夜的憋悶，他算是一起發泄了。

  老板娘當然聽不到他說什麽。

  她早被電暈了，薑年再“來兩下”的時候，她的身體也不過是反射性地顫動了兩下，姿態狼狽地受著。

  “好了！”慕涼煙上前阻止了，“別鬧出人命。”

  還有正事要辦，大家都沒空處理屍體。她看老板娘的手上都被電出燙傷的痕跡了，再電下去的話，估計真的會電死。

  她示意下屬上去拉人，把老板娘拖回旅館，才算完事。

  “別讓我再見到她。”薑年低哼一聲，忿忿地爬上第二輛車。

  慕涼煙這才收回目光，折返回去，和傅司城上了最前麵那輛。

  ………

  車上很安靜。

  車速不快，一路都很平穩。

  傅司城是親自開車的，他特意放緩了速度，沿途尋找和秦盛有關的蛛絲馬跡。路兩側有廢棄的垃圾、被丟棄的易拉罐，但卻沒有什麽人居住的痕跡。

  慕涼煙趴在車窗上往外看，她這才算是真正打量這片視覺迷宮——

  確實能迷惑人。

  比如她往側方看，能看到遠處的山，但是隨著車的前進，山的位置卻始終沒有動過。不管她換什麽角度，看到的就是那個樣。

  唯一的解釋，那座山是迷宮的成像，是假的。

  她不知道那是什麽原理，也不敢盯著看太久，隻是越看越在心裏堅定：一定不能貿然闖入裏麵！沒有十足的把握，盡量避開冒險。

  “前麵有個加油站，還有便利店。”傅司城在此時開了口，“我昨天來過，記得那裏還有個廢棄的水果店，房子又小又舊，卻很牢靠。”

  “把那裏當成中轉站？”慕涼煙一下子聽明白了。

  “嗯。”傅司城微微頷首，也不否認。他仍舊平穩地開著車，目光平靜地搜索著車外，“一旦遇到秦盛，我們可能會有很多事顧不上。那裏安頓薑年和白十六，最為合適。挨著便利店，也餓不死。”

  “……也好。”

  ………

  因為路上開得慢，到加油站那裏的時候，已是接近中午。沒吃早飯，每個人都是饑腸轆轆。

  他們原地休整，搭了臨時的桌椅出來弄吃的，順便規劃接下來的行程。

  慕涼煙則去說服薑年他們留在廢棄水果店。

  薑年倒是很痛快地就同意了，畢竟他身上有傷，這長途跋涉，車就是開得再穩，每個小小的顛簸，對他來說都是一種折磨。

  他反正對秦盛也不太感興趣，願意留下來等消息。

  他更願意和白十六待在一起。用他的原話說，就是“這個充滿優越感的試驗品，是我知道裏麵的唯一線索，我得好好看守著”。

  至於白十六本人……

  他睡著了，睡著的人是沒有選擇權的。捆一捆，丟水果店角落完事。

  ………

  原地休整完，在重新上路之前，慕涼煙去了一趟便利店。

  按傅司城的說法，那個便利店什麽都賣：吃的、用的、醫療用品、藥品……反正所有能用上的東西，都能在那裏買到。

  他們此行物資充足，一樣都不缺，但她還是進了店。

  原因很簡單——

  這種一應俱全的店，老板絕對是樣樣精通的人。說不定，能從他那裏打聽出什麽來。

  ………

  便利店很冷清。

  鋁合金的店門有些陳舊了，上麵積了一層厚厚的灰，下緣的金屬條有被踢彎的痕跡，推門進去的時候，發出“吱呀”的輕響。

  老板是個紋著花臂的男人。慕涼煙進去的時候，他正卷著袖子，側著身在角落洗衣服。他的動作生疏，滿盆滿地都是泡沫。

  “要買啥？”聽到動靜，他轉身過來，甩了甩手上的泡沫，“你也不像是跑貨的，能買啥？”

  他目光睥睨地掃過來，直到看到後麵跟進來的傅司城，神色才倏地一鬆，“你昨天來過的……咋的，還缺啥？你盡管說，這裏什麽都賣。”

  顯然昨天賺得夠足，所以今天看到了金主，他也格外殷勤。

  老板搓了搓手，直接把雙手的水漬在衣服上擦了，壓低了聲音：“您要是信得過我的話，也不必費勁跑一趟。這條道上運的煙草、玉石、高貨，我都能直接幫您牽線，我都熟。保證安全，上麵查不到。”

  這是直接把不合法的買賣，攤在明麵上做了。

  隨後跟進來的下屬有些詫異，聽到老板這麽說，不由挑了挑眉。

  慕涼煙倒是見怪不怪。

  “哪個都熟？”她輕笑一聲，在旁邊接了話。

  “當然！隻要是從這條道上過的，就沒有我不認識的！”老板拍著胸口保證，注意力轉移過來，挪到了慕涼煙身邊吹噓，“你想要點啥？市麵上不準賣的，我直接就能讓人送來。”

  “那倒也沒這麽麻煩。”慕涼煙配合著點了點頭，掏出手機來。

  這裏沒有信號，打不了電話，但不妨礙她查看裏麵的圖片。之前秦盛的照片，她存了下來，雖然隻是個側臉，但真“哪個都熟”的話，也不影響辨認。

  她翻到相冊，舉起了手機屏幕：“打聽個人的下落，請問這個人……”

  “這就不合規矩了。”老板擺了擺手，還未等她說完，便別開了臉，“我隻牽線賣貨，可不負責賣消息。不然哪個被抓了，我以後飯碗也就沒了。”

  說完，把眼一閉，轉到一旁不說話了。

  “誒！你看都沒看，都不知道這是……”下屬氣急，想要上前理論，卻被慕涼煙一抬手止住了。

  “我們和條子沒關係。”她先解釋了一句，見對方不為所動，隻能把手探入口袋，從袋子裏掏出一小團紙鈔出來。

  她這回帶的現金不多，大頭又都用完了，口袋裏的這些，還是早上穿這件外套無意中發現的。

  她仔仔細細地把錢撫平，數了下張數，微微蹙眉。

  才這點錢，的確是連她都看不下去。

  “咳……”

  清了清嗓子，她尷尬地抬頭，可憐兮兮地看向傅司城的方向。後者戲謔一笑，下一秒就爽快地把錢包丟了過來。

  “謝了啊！”她無聲地動了動嘴唇，比了個感激的姿勢，然後才如魚得水，恢複活絡，大大方方往外數錢——一張、再一張……

  她一張張地往外加，動作不急不緩，被指尖撚著的紙鈔聲清晰可辨。

  老板的冷臉也越來越維持不住，終於在慕涼煙那邊攢到一疊的時候，他按捺不住地睜開一隻眼，眯著眼睛看了眼錢的位置。

  “這些可以嗎？”看出他的心動，慕涼煙也不小氣，直接伸手過去。

  老板下意識地要接，隻是手伸到一半，他又猶豫了。

  “妹子，我看出你的誠意了，肯掏錢辦事的人，和條子都沒什麽關係。那幫條子窮得很。”因為這些錢，他撤去了先前的懷疑，但還是搖了搖頭，說出自己的為難，“但你看看哥這裏，這個小店一天才來幾個客人？我能掙幾個錢？”

  他歎了口氣，“我跟你說實話吧，我就做點給人牽線的生意，這生意口碑最要緊。我今兒要是收了你的錢，我以後這生意做不下去了，難道還能守著這小店活麽？”

  即使再貪財，他也擺著手，理智拒絕了。

  “沒關係。”慕涼煙輕笑，手上的錢沒收，繼續往前送了送，“我們要買那個人手上的貨，你幫我們牽個線，這算是你的中介費。你要是能把人叫來，我可以再給你雙倍。”

  正好，懶得他們自己去找秦盛了。守株待兔，這錢花得值。

  “真的？”老板動搖了。

  “當然真的。”慕涼煙篤定地點頭，“隻要你能把人叫來，最後不管買賣成不成，這錢，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