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店出來後，他們根據老板娘的示意，去了那個“什麽都有”的批發部。地方並不遠，他們開車，幾分鍾就到了。

  但所謂的批發部，其實就是個稍大點的百貨店罷了。

  這家店開在去往城區的十字路口，往回撤一段，便是北山墓區的入口。批發部是一長排的平房，沒有任何特色，也沒任何宣傳，隻有最中間的那間，掛著個“好兄弟百貨店”的招牌。

  隻是招牌年久失修，白色的字體上落了灰，和那深藍色的背景幾乎融合到了一起。

  怪不得，他們一開始經過這裏，壓根沒注意到這個店麵。

  他們走過去的時候，一個幹瘦黝黑的男人，正坐在門口，一邊抽著煙，一邊玩著手機上的遊戲。遠遠的，就能聽見“對子”、“要不起”之類的遊戲音。

  “什麽破手氣……”

  “咳！”傅司城清了清嗓子，打斷他的低咒。

  男人這才發現有人到來，忙不失地收了手機起身：“哥們買……”話到一半，他的目光越過傅司城，看到傅司城身後的人時，微微一怔。

  隻是他沒表現出任何不自然，就連那微怔，也在一秒內收斂，“想要買點啥？”

  他展露出商人的笑靨，詢問的同時把煙往地上一扔，然後一踩、一踢，把煙屁股踹入了地上那一盆盆菊花的間隙之中。

  “你認識她嗎？”傅司城開門見山，“她什麽時候來過？”

  “啊？”男人似是一愣，然後還特認真地盯著慕涼煙瞧了瞧，最後頹然攤手，“我瞅了，沒見過啊！我這一天到晚的那麽多客人，要真見過，我也記不住啊。”

  慕涼煙倒也不著急。

  她環上傅司城的胳膊，以依賴的表象，不動聲色地製住他的動作。然後，她才抬頭看向對麵：“老板，有糖賣嗎？”

  “……啊，有的！”對麵的男人恍惚了一下，似明顯鬆了口氣。他抬手夠了一下，從旁邊拿來個黑不溜秋的塑料筐，往前一遞，“諾，從這邊過去，後麵那兩排都是糖。”

  他熟稔地指引著位置，甚至還畫蛇添足地補充了一句，“棒棒糖都在下麵的兩層。”

  慕涼煙輕笑。

  但她沒急著戳穿，隻是好笑著拉上傅司城：“走吧，我們先去找糖。”

  ………

  穿過菊花、元寶之類的喪葬用品區，又穿過瓶瓶罐罐的日用品區，他們終於在最後麵的那些架子上，發現了品種繁多的糖。

  這裏果然是“應有盡有”，各種品牌和包裝混雜，讓人挑得眼花繚亂——什麽“阿邇卑斯”、“大白免”、“真汁味”……隻有想不到的，沒有偽造不到的。

  慕涼煙暫且不去區分真假，按照“小小沒見過世麵”的原則，隻要是口味不同的棒棒糖，一樣拿一根。很快，她便收集了大半筐。

  這麽多也夠了，這個量，已足以證明小小是在這裏拿的。

  “多少錢？”她抱著筐，坦然地過去結賬。

  “稱斤的，你這些麽……二十五塊。”男人熟稔地一稱，往塑料袋裏一裝，然後一手遞東西，一手伸著等付錢。

  慕涼煙卻沒掏錢的意思：“老顧客也不打折嗎？我沒帶錢，能像上次那樣用東西換嗎？”

  她故意這麽說，一字一句，直視著他的眼睛，觀察著他的反應。她在他的瞳孔裏看到明顯的慌張，以及竭力的克製。

  “什麽拿東西換……”他嘴硬地嘟囔，目光躲閃著，偷偷打量傅司城，“我正規營業，隻收錢的！你是不是自己記錯地方了？我一天到晚顧客那麽多，我都是……”

  “來你這裏買東西的，都是去上墳的多吧？”慕涼煙打斷對方，輕嗤一笑，“你一天有多少顧客？你這裏要是人滿為患，花丘是不是天天過清明？”

  說完，在對方愣神之際，她截了那個塑料袋，往櫃台上一甩。

  “啪！”

  一聲脆響，裏麵的棒棒糖四散開，鋪了一大塊地方。

  “我用什麽東西跟你換的糖？先說好了，別拿二十五塊以下的東西糊弄我。”她叩了叩桌麵，“不然你就抱著這堆假貨，再也別做生意了。”

  男人麵色猶豫，他時不時地偷看傅司城，眼裏有忌憚，也有不甘。

  “你把她的東西拿出來，不管多少價值，我出雙倍買下來。你不放心的話，可以走現金。”被第三次偷偷瞄到的時候，傅司城輕不可聞地歎了一聲，冷冷開口。

  “買？！”男人詫異，這才鬆懈下來，“你不是警方的人？我還以為你們是因為我貪了她的東西才……”

  他連連緩了幾口氣，“那事情就好辦了！美女，我們上回也是正常交易，錢貨兩清的買賣。這回你們把東西贖回去，也是自願的啊，不能賴賬！”

  “行。”錢不錢的不重要，她隻關心小小留下了什麽，“東西呢？”

  “我放家裏了，你們急著要的話，我就回去取？反正也不遠。”

  “那我們跟你一起去。”慕涼煙在後麵跟了一步。

  “那不行，都走了，我這店怎麽辦？我得留個看店的啊！”男人擺手，“你們要跟的話，跟一個吧？另外一個幫我看著點人，萬一有客人讓等等，馬上就回。”

  “……”這一時半刻的，能影響什麽生意？

  慕涼煙很想這麽懟過去，但在她開口之前，傅司城便已先出了聲：“我跟他過去吧。”

  ………

  兩人一離開，整個批發部都安靜下來。

  慕涼煙環視著周圍，默默地想著：在到這裏之前，小小又在哪裏呢？她沒有饑餓，沒有狼狽，說明她來自的地方，不會距這裏很遠……

  希望小小留下的東西，能給出答案吧。

  “啪嗒。”

  正思索間，一個光著頭的男人，拄著一根拐杖走進來。他和剛才的男人有幾分相像，皮膚也有些黝黑，隻是身材胖了一點，有明顯的肥肉，從他腿上石膏的邊緣塌下來。

  慕涼煙看了眼那塊“好兄弟百貨店”的招牌，便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你見過我嗎？”純屬好奇，她順勢一問。

  這個“胖老板”卻沒有半點隱瞞遮掩，聽到她的問題，爽快的點了點頭。隻是他並沒有和她搭話的意思，點完頭之後，便一瘸一拐地進去，走向日用百貨的區域。

  “我來的時候和你們說過什麽，你還記得嗎？”慕涼煙滿懷希望地在他後麵跟。

  但對方不僅沒回答，反而是從貨架上抽出一把菜刀，猛地回身對向她。

  慕涼煙的神色一凝。

  她反射性地後退了兩步，笑容僵在了臉上：“這是什麽意思？”

  “我看過你們開來的那輛車了 ，車上根本沒那麽多現金。”胖老板惡狠狠地看過來，“東西給了我們就是我們的了！還妄想拿回去？”

  “你去撬了車？”慕涼煙意外。錯愕之後，她立馬便反應過來：小小留下的東西，很值錢。

  他們低估了它的價值，還以為靠個錢包就能買回來。

  到底是什麽呢？

  慕涼煙被菜刀逼得一步步後退，腳下退卻著，麵色卻是鎮靜自若。她一邊想，一邊抬頭望向外麵：傅司城和那個瘦老板，什麽時候取了東西回來？

  也許是想得太入神，她的表情實在太過心不在焉，再次回神時，胖老板已把菜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別等了！沒人會來救你！”胖老板怒喝，“和你一起來的男人，現在正在挨揍呢！看你是個小姑娘，我可以不打你。隻要你們識相，以後再也不要來了。”

  “……你說他在挨揍？”慕涼煙的臉上閃過一絲茫然，“誰打他？”

  難道她低估了這家店？

  這家店後麵是一個“團夥”？

  “我弟弟會讓他識相的。這種城市裏的小白臉，很快就會懂得，不要替女人亂出頭的道理。”胖老板冷笑，“你跪下跟我保證，我可以放你先走。”

  說話的同時，他握住菜刀的右手用力，刀背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

  “你和你弟弟關係怎麽樣？”慕涼煙絲毫不懼，還誠懇地建議了一句，“要不你還是先去看一下你弟弟吧……”

  “小小年紀跟我玩調虎離山呢？”麵前的人輕蔑一笑，目光轉狠，揚手決定要給她點厲害瞧瞧，“以為我第一天出來混？”

  “真巧，我也不是。”慕涼煙輕笑。

  她的好意用完了，目光在下一秒倏地轉冷。在對方的巴掌扇下來之前，她敏捷地往旁邊一閃避開，同時狠狠地一腳，踹上對方打了石膏的右腿。

  “啊！”胖老板痛叫一聲，身體本能地彎下去。

  而她也在這個瞬間按住對方的右手，逼著他手舉菜刀的姿勢不變。於是在這本能的身體反射下，胖老板的菜刀砍上他自己的左肩。

  有殷紅的血，瞬間就從傷處流出來。

  “碰！”

  與此同時，虛掩著的批發部小門被人從外麵踹開，傅司城拖著一個人，直接走了進來。

  把氣息奄奄的瘦老板往地上一扔，他才抬起頭，呼吸平穩、語氣平靜地詢問：“車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