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明顯一滯。

  傅司城蹙眉起身，眼底多了明顯的暗沉。

  慕涼煙倒是不慌也不忙：“提到我的名字？那你倒是說說，提到我什麽了？”

  “我不記得了。”薑年隻是搖頭，他眉頭緊鎖著想了又想，最終隻能頹然輕歎，“我剛才也說了，當時我一直發燒昏迷，所以……”

  “那我來告訴你吧！”不等他說完，慕涼煙直接打斷，“十年前，我還沒出名。”

  “什麽？”

  “我這麽說你也許不理解，那我換個方式。”她勾了勾唇角，短暫的停頓之後，話鋒一轉，“當時的我，沒任何知名度，不會有任何人談論我尋找我。而且，這個世界上，可以有其他人叫慕涼煙。”

  言下之意——

  他找錯了人！

  或者，他壓根就是記錯了人！

  “不、不可能的！”薑年總算聽明白了，他連連搖頭，眼底卻有自己都沒察覺出來的驚慌，“如果不是你，那我……”

  這麽多年來的尋找，豈不是白費了？

  “怎麽，你還有什麽實證嗎？”他想說的，慕涼煙心知肚明，索性又追問了一句。

  薑年沒回話，隻是臉色有些白。

  “可以試試，”數秒鍾之後，他才抬起頭來，“你恢複昔日的地位，看有沒有人來找你，就能知道一切了。”

  慕涼煙失笑：“我為什麽要……”

  她試圖反駁，試圖用嚴詞把他噎回去，但這回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樓下有尖銳的警笛聲疾馳而過。這突兀的聲響，徹底劃破了長夜的寂靜。

  接著便有架設著喇叭的車子路過，裏麵播放著模糊不清，隱約可辨別是“緊急通知”的內容。

  “怎麽回事？”慕涼煙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忍不住往窗口走了幾步，拉開窗簾往樓下看。

  她看到原本寂靜的街道，如今已光亮閃爍。空曠的街道上有快速行駛的車，也有半夜起來，跑來跑去的人。

  “傅少，”下屬在下一秒叩響了門，不等回應便自行進來，“整個海灣區都在撤離，您也趕緊走吧？”

  “撤離？”傅司城的神色一緊。

  “是，”下屬長話短說著匯報，“海灣區化工廠發生二次爆炸，原料和有毒氣體發生大麵積泄露，已經造成恐慌了。”

  他在說話的同時，讓出路來，“車已經備好了，先離開再說吧？”

  看他的表情，這事嚴重性還不小。

  慕涼煙猛地把頭轉向了薑年：“你幹的好事？”她開門見山，“你的解決方案是什麽？”他以招募人手的目的搞出了這種事，不管最後能不能招到人，他總有個解決方案吧？

  總不至於真把海灣區毀了！

  她沒按下屬的示意，走向門外，反而折回屋內，一把拽住了薑年的領子：“說！”

  也不知道是她的神色太狠戾，還是她手上的力道太大，被她拽著的薑年竟顫了一下，然後才後知後覺地回了神。

  “我是想趁這個機會，招募有能力的人……”

  “跳過這一步！”她沒什麽耐心地打斷他，“如果不存在有能力的人。這件事情，你打算如何收場？”

  “……我看了這兩天的風向。”薑年垂下頭，喃喃解釋，“今晚的風是吹向陸地，泄露的氣體會汙染海灣區，明天風會吹向海麵，汙染氣體很快就會散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麵上有明顯的心虛，“藥品和醫療資源，我都是事先準備好的。我想著這或許能一箭雙雕，一晚上的恐慌，足夠影響海灣區的開發了……”

  不用說，這點是針對傅司城的。

  那說不定這場爆炸，最後算來算去，會扣到她腦袋上。

  這個薑年在搞她和傅司城對立這方麵，還真的是不遺餘力。

  “……我並不知道你們是一起的。”他又補了一句，語氣柔和了一點，帶著求和示好的態度，“如果我知道，很多計劃我都會再斟酌。”

  慕涼煙鬆開他。

  “走吧，”她忍著滿腔的憤怒，“把你事先準備好的東西都拿出來！在引起恐慌之前，把這件事解決掉！”

  她一邊說著，一邊往外走了幾步。但薑年卻沒有跟上來。

  “走啊！”她不耐煩地催促。

  “還有件事……”薑年抬頭，疑惑且鄭重，“我設計的是讓化工廠儲藏罐發生爆炸。我不知道……為什麽會有二次爆炸？”

  他把目光投向剛進來說這件事的下屬，後者愣了一下，當即把準確消息說了——

  “是廢棄的地下儲藏井發生爆炸。那個地方已經很久不用了，廠區很多人甚至不知道那麽個地方，防護措施都老化了就炸了。”

  ………

  他們從酒店出去。

  薑年走在最前麵，看似步伐自由，但一前一後都被下屬鉗製著。慕涼煙和傅司城走在最後麵，邊走邊商討著善後事宜。

  酒店的前台早已不在了，所以壓根沒人注意到他們浩浩蕩蕩、舉止可疑。

  而外麵的街道上，人們更是自顧不暇——

  有穿著睡衣，直接奔跑著去開車的；也有帶著口罩圍巾，全副武裝在路邊攔車的；更有直接騎著單車往城市另一端跑的……

  “請各位不要恐慌！安心在家關閉門窗，暫時不要通氣、不要使用水源……”喇叭裏在喊著這樣的話。

  可誰在聽？

  每個人都在逃命！

  “臨近化工廠的人都受到了影響，已經被送到醫院了。”下屬在旁邊匯報著最新消息，“很多媒體都在報道，事情有些不可控。”

  “我們分頭行動。”慕涼煙開口，果斷做了決定，“你去把這些引起混亂的消息壓下來，想辦法停止化工廠的泄露，這些事情你親自露個麵比較好；我去把那些受影響的人治好，把負麵消息降到最低。”

  說完，一腳踹上麵前的薑年，“你把你藏的藥都調過來。”

  這樣一來，至少能降低她和傅司城不和的傳聞，也能減少別人對他們誰強誰弱的比較。往小了說，海灣區的損失，能降到最低。

  “我不在乎這些。”傅司城蹙眉，“你一個人……”

  “放心，醫院那種地方，我熟門熟路得很。”她安撫一笑，“你專心處理你的，不然損失一個海灣區，我以後長一百張嘴也說不清。”

  ………

  她把傅司城打發走，便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醫院。

  這家醫院的急診擠滿了人，每個被泄露氣體影響的人，都是麵色蒼白，呼吸急促。醫生在人群中忙碌，根本來不及一一檢查。

  “排隊抽血啊！先化驗！”

  “先看症狀再治療啊……”

  ……

  急診室一片混亂，這種大麵積的事件，醫生也不敢貿然治療，隻能對症先做緩解。

  慕涼煙輕而易舉地就接觸到了患者，她用薑年私藏著的解毒劑，給歪倒在急診椅子上的人服下。隻要這些人的症狀減輕，迅速康複，那這件事就能迅速翻篇。

  她避開了醫生，小心翼翼地做完這一切，然後往旁邊的空椅子上一坐。

  “呃……”她旁邊那個中毒的人，好像已經開始清醒了。他正是化工廠的門衛，被送來的時候，還穿著工作服，“水、給點水……”

  慕涼煙去拿了一瓶礦泉水，遞給了對方。

  門衛哆嗦著，扭開了瓶蓋，卻無法把瓶子對準嘴巴。最後還是薑年看不過去，抬手順便幫了忙。

  “他們不會有什麽問題。”他在幫完門衛之後開了口，“這件事也注定翻不出什麽風浪了……”他低歎了一聲，說不清是惋惜，還是鬆了口氣。

  慕涼煙沒搭理他。

  她想著為了低調處理，在這些人康複之前，她就該離開這裏了。

  隻是她剛試圖起身——

  “都是我不好，讓老板知道真相，我的工作就沒了……”門衛突然嗚咽出聲。他的身體在康複，思想卻沒有清醒，還試圖去拉扯薑年，“可我都是為了這個家啊！”

  看他的樣子，是把薑年當成某個家人了。

  “要不是我打開那個廢棄地下儲藏室，也不會二次爆炸……”他滿臉懊悔，“我沒想到隔那麽遠，火會竄過去。我剛跑遠，那地方就沒了！”

  慕涼煙了然。

  原來，所謂的二次爆炸，竟是這麽來的。

  她對此見怪不怪：化工廠裏的原料，本來就有很多易燃易爆的，隻要溫度達到了，和距離什麽的完全沒關係。

  第二場爆炸，隻能算意外吧。

  但——

  “我是藏了私房錢在裏頭，第一次爆炸的時候，我心裏慌啊，就立馬打開地下去拿了。我怕我的錢沒了，我沒想害人啊……”門衛懊悔地捶胸，一雙眼睛眯著，還因為泄露氣體的影響而無法徹底睜開，“這是我給你攢的錢！要用來上學的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身上掏啊掏的，拿出一個罐子來。當著兩人的麵，他擰開那個罐子，哆哆嗦嗦地數裏麵的錢。

  慕涼煙沒動，她怔住了。

  不是因為他的錢，而是因為罐子打開的那一瞬間，她聞到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