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消息？”慕涼煙湊近一步。

  傅司城將耳麥摘給了她。

  聽筒中的聲音遙遠卻清晰。有身體撞地的悶哼，也有鑰匙落地的細響，接著，便是男人帶著哭腔的求饒——

  “別打了！我真不知道，能說的我都說了！我就一個收錢辦事的……”

  慕涼煙聽出來了，這是那個帶著鑰匙進去，似乎是廠區負責人的人。

  “讓你帶他們進來采樣的是誰？”這是暗藏其中的下屬的聲音，“你收錢辦事，不會連收誰的錢都不知道吧？”

  “我都說了，我們是電話溝通，真沒見過！”負責人嗚咽著，估計挨得揍狠了，說著說著，口齒就不那麽清晰了，“他派個學生來給我送錢，他自己也沒露麵……”

  “什麽學生？”下屬追問。

  “不知道啊，估計是個輟學的高中生吧，我也沒問啊，他就一跑腿的。”負責人心急地解釋著，“就占用晚上一點時間，取個標本資源，讓我把門開著就行，我以為不是什麽大事……”

  他越說越委屈，“我真沒幹違法的事，就違規賺點外快！不信的話你問他們！”

  求饒的嗓音一頓，他似在那邊指了什麽人。

  “我是論壇上看到的。”前來應聘的研究員接了話，聲音悶悶的，“我以為是正規職業，我們也是專業人員，沒想到……算了，我們也不想蹚這趟渾水，既然是違規的，我們就回去了……誒，你幹什麽？你們幹什麽？”

  那邊吵吵嚷嚷地一團，應該是下屬把人按下了。

  “確實不是他。”慕涼煙摘下耳麥，神色凝重地遞了過去，“但聽得出來，幕後的那個人，做了兩手操作，很謹慎。”

  甚至連招聘的“試題”都是不一樣的！

  “想製造泄露的人應該還沒到，”傅司城抬頭，往黑暗中的廠區掃了一眼，“裏麵的這些人，並不知道今晚十二點將發生什麽。”

  他頓了頓，掏出手機，撥出了個號碼吩咐對麵，“先把人帶回去。”

  “是。”帶著哭求背景音的對麵，下屬很快應了聲。

  ……

  人很快被帶了出來。

  負責人走在最中間，兩邊都被下屬暗中鉗製，走路的姿勢很奇怪。那兩個研究員也是一樣，一副不情願又佯裝淡定地被扭送出來。

  “關我什麽事！”走到半路的時候，研究員還掙紮了一下，“你們要帶我去哪兒？你再不放我就喊人了！”

  他的防護服在掙紮中破損，隨身攜帶的裝工具的箱子，也在扭動中掉在了地上。

  “碰！”

  箱子落地發出不小的撞擊聲，裏麵的玻璃器皿也掉出來，碎了一地。

  但他沒真的喊人，因為下屬似附耳對他說了什麽，或者說是恐嚇了什麽，讓他迅速地平靜下來，身體僵直地繼續往前。

  “啥事啊？”倒是門衛探出頭來，主動打了招呼，“喲，咋多出來幾個人？”

  下屬推了推負責人。

  後者立馬上前了一步，陪著笑臉：“剛剛留那裏打掃的，正好一起下班了。你忙你的，沒啥事，別亂說話。”說完還丟了包煙過去。

  門衛笑嘻嘻地接了，不疑有他，立馬縮回了腦袋。

  下屬則立馬帶人離開。

  ……

  夜色漸深。

  這個化工廠地處偏僻，毗鄰的也都是無人居住的荒田，所以越到晚上，這裏越是安靜。他們躲在暗處，能聽到風吹草葉的窸窣聲。

  “怎麽還不來？”慕涼煙看了眼時間，已接近九點，“想要弄出點大事情，總該知道提前準備吧。”

  再不來，她都等餓了。

  像是為了印證她的想法，肚子適時“咕咕”地叫了兩聲。

  “車裏有吃的。”傅司城低笑，“我去給你拿點來？”

  慕涼煙的雙頰微燙，憋了兩秒，悶悶地開口：“……我不要吃甜的。”

  “好。”身側的人起身，揉了揉她的頭發，“別輕舉妄動，我馬上回來。”說話的同時掃了眼藏在附近的其他人，“有什麽事情吩咐他們上。”

  “你放心，我有分寸。”她點了頭，目送著他轉身，頎長的身影沿著那一深一淺的田埂，逐漸消失在黑暗裏。

  他們的車停得比較遠，一來一回的，要走很長一段。

  她摸了摸空蕩蕩的肚子，收回目光，繼續看向化工廠的方向——

  “……咿呀呀……”門衛百無聊賴，已經在哼唱著完全走調的小曲。

  而在他唱得正歡的時候……

  “乒！”

  一聲碎響，保安亭的玻璃被人砸碎，黑暗中有一道影子，往另一個方向狂奔而去。

  “誰啊！”門衛騰地一下就站起來了，罵罵咧咧地開門，“哪個兔崽子幹的？看我不抽死你！”說話的同時，他已打開手電追了出去。

  手電的燈光在田埂之間搖晃，隱隱約約能見到的，是門衛追著那個黑影，正越跑越遠。

  下屬也激動地從暗處站了起來。

  “你幹什麽？”眼看著人要追出去，慕涼煙蹙眉，低聲喝住了他，“看不出來這是調虎離山嗎？”

  下屬被吼得一愣。

  他看看遠處，又看看眼前神色淡定的人，眼裏很是糾結：“可是……”

  “沒什麽可是，放過一個沒什麽。”慕涼煙抬了抬下巴，往大門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貿然行動，驚動了大魚就功虧一簣了。”

  嘖！

  傅司城還叫她別輕舉妄動？

  該叮囑的是他的這群下屬才對吧……

  “慕小姐您怎麽……”下屬點點頭，又蹙了蹙眉。他因為眼前人的鎮定而感到奇怪，忍不住想多問幾句。

  隻是話音未落——

  “不用好奇，不用懷疑，坐回去。”慕涼煙理了理頭發，“放心，我絕對見過世麵。”

  ………

  門衛追著人走遠了，這條寂靜了整晚的夜路，反倒是熱鬧起來。

  這個時間，正好是夜班下班的點，有好幾個下了夜班的人，騎車從化工廠門口路過。也有幾個遛狗的，小跑著從這裏經過。

  下屬在屏息觀察，她則一一把下屬按下。

  “嘀嘀！”

  有例行收垃圾的車，也在化工廠門口停下。車子按了兩下喇叭，門口的橫杆卻沒有應聲抬起。

  “人呢？”下一秒，有個穿著工作服的人從車上跳下來，手裏還拿著記錄單之類的東西，“來收垃圾的！”

  他走到保安亭那邊，貼在玻璃上往裏看了一眼，嘟噥了一句，自己伸手進去，打開了大門。

  然後，他又嘀嘀咕咕地跳回車上，就像一個習慣了這樣的生活，隻能頹然抱怨幾句的人。

  慕涼煙蹙了蹙眉，目光緊跟著他，並沒有離開。

  車子往裏開了一段便停下了。

  司機看到了先前研究員掉在地上的箱子，以及箱子旁邊零零碎碎的物品。這些東西散落在主道上，正好攔住了車子的去路。

  於是，司機又從車上跳了下來。

  他幾乎是想都沒想，直截了當、動作利落地一個飛踢，便將箱子踹到了路旁的草叢裏。然後他得意地在原處蹦了蹦，又重新爬回駕駛座上。

  慕涼煙勾了勾唇角，收回目光。

  “就是他了。”她轉向旁邊，冷聲命令，“把人扣下來！”

  “啊？”正暗藏在草叢裏的下屬一愣，打了一半的哈欠還沒收住，臉色怪異地看過來，“那是例行收垃圾的，他手上還拿著記錄單。”

  下屬試圖提醒。

  “他要真是熟門熟路，壓根不用拿單子證明，打開窗子吼就行了。”慕涼煙歎了口氣，這是她一開始就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真正的熟稔、底層，遠比眼睛能看到的鬆散。

  這方麵，她可太熟悉了。

  而對麵下屬的茫然和不解，她隻能無奈搖頭：“看來你們跟著傅司城，日子是過得太好了啊……”說話的同時，她已快速衝了出去。

  ………

  司機剛點完一根煙。他把火機扔回車內，然後便要掛檔踩下油門。

  “咚咚！”

  手指剛抓上檔位的時候，車窗玻璃便被敲了兩下。他錯愕地回頭，還沒有反應過來，車門便被拉開，接著他整個人被拽了出來。

  “哎喲！”車子的高度加上毫無防備，他整個人往下趔趄，直接摔在了地上，“幹什麽呢？有病啊！”

  他語氣不善地吼出來，本能地要爬起來。

  但慕涼煙並沒有讓他如願——

  她的動作更快，在他試圖起身的那一刻，直接一腳踩上他的背，把人重新踩回了地麵。

  “操，你他媽……哎喲！”他試圖咒罵，髒話爆發了一半，腦袋就挨了一掌。他的臉磕到地上，牙齒瞬間就磕出了血。

  “誰派你來的？”慕涼煙也不跟他廢話，一腳踩住他的同時，一隻手已按住對方的一條胳膊，“不想這隻手被廢的話，就說實話。”

  “我是……呸呸呸……”司機狼狽地呸著嘴巴裏的鮮血，認慫地保持了一秒，但在下一刻猛然轉身，試圖反擊。

  他的手橫抓過來，讓慕涼煙被迫鬆手，並且後退一步。他迅速起身，踉蹌著要揮舞自己的拳頭，但下屬卻在此刻趕到，左右把人按住。

  “慕小姐，這個人……”下屬試圖請示。

  隻是他的話沒有說完，慕涼煙已走過去，抓住對方的衣領，屈膝狠狠就是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