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秦睿的聲音在下一秒傳來，不同於剛才的平穩，他的聲音裏有清晰可辨的慌張，“別開槍！”

  說話的同時，外麵已經傳來爭搶的聲音。

  慕涼煙想也沒想地衝出去——

  她是個講義氣的，都到這份上了，二打一，誰還管什麽槍呢！

  拎起手邊的酒瓶子，出門就朝秦霽然的方向掄過去。

  秦霽然反射性地一擋，揮開了襲向麵門的酒瓶，卻也被秦睿尋到機會，按住了拿槍的右手。慕涼煙則是動作更快衝過去，拔出了針劑，就朝秦霽然的脖子上紮進去。

  臭味和頭疼，她忍了。

  她剩下的那幾根針劑，全都朝他刺過去。

  順利的話，三秒內就能把人拿下，等外援來的時候，直接負責抬人和審問就行。

  但是沒想到，現實竟和她預想中的截然相反——

  “哢！”

  針紮到了他的脖子，她卻聽到了鋼針斷裂的聲音。她錯愕地低頭，才看到他頸部的皮膚，也是和老樹皮一樣，褐色的帶著崎嶇的紋路。

  她也是這才意識到，這樣的皮膚，竟是如此堅硬。

  “找死！”一擊不中，秦霽然已怒喝著回過頭來。隻是當他看到她的模樣時，那一臉的凶神惡煞，頓時都轉化成了錯愕。

  “你不是之前那個……你沒死？”他蹙眉，想了想之後，矛頭又對準秦睿，“她是你的人？你早就派人對付我了？”

  楓葉林裏的事情，讓他生氣不小，現在，他算是把火氣都轉移到了自己的弟弟身上。

  “世界上想對付你的人多了去了，你也不反省反省，盡盯著一個人咬？”慕涼煙冷哼，目光一寒，去夠他的骨關節。

  藥物無法進入他的軀體，那直接限製他的行動力總可以吧？

  但她的手還未夠到他的骨節——

  “砰——砰砰！”

  連續的三聲悶響，第一槍猶豫，第二第三槍果斷，都打在了秦睿身上。

  秦睿像是愣住了，他瞪大眼，身體還保留著搶槍的姿態，中槍之後才緩緩地低頭，不敢置信地去看身上的槍眼。

  “你他媽不配當秦家人！”秦霽然還想再度扣槍。

  慕涼煙的神色一凜，手上迅速地一擰。她沒辦法把他的胳膊卸下來，卻能扳轉他的方向，讓他這一槍沒再打中秦睿。

  然後，她狠狠地一掌披上對方的後頸。她用了全身的力氣，整條胳膊都隱隱發麻。

  但秦霽然卻沒有暈過去，他就像是個長了樹皮的怪物一樣，隻是踉蹌著走了幾步，又穩穩地站住了。

  “這是什麽怪獸……”慕涼煙恨恨地低咒一聲，沒有其他辦法，隻能拉上秦睿，直接跑進附近的小門。她幾乎是半拖半拽，在後麵追上來之前，把秦睿推進一扇鐵門，然後自己也跑進去，用力地把門關上、上鎖。

  ………

  這是個供觀摩釀酒的房間，中間擺放著一個釀酒的機器，四壁貼著酒文化的介紹，鐵門上則是裝著溫度和濕度的檢測器。

  這個房間是沒有窗戶的，別人闖不進來，他們同樣逃不出去。

  “我已經把信號發出去了，我在另外一個房間點了火，火隻要燒出去，外麵的人就會看見。”慕涼煙快速地說著，一邊解釋，一邊搬了旁邊的米袋，用它們來抵住門。

  她覺得秦霽然沒有這麽容易善罷甘休，所以在外援到來之前，他們必須自己撐住。

  果然，在她搬上第三袋米的時候——

  “砰！”

  一聲悶響，米袋顫動了一下，應該是子彈穿過鐵門，打進了米裏。

  “玉缽被我藏起來了！”慕涼煙往旁邊側了側，躲到了牆後麵，朝外麵喊出來，“你再開槍啊，我死了，你一輩子也拿不到！”

  槍聲果然一停，接著，門上傳來一聲巨響，是試圖強行破門而入的聲音。

  秦霽然的力氣很大，被他這麽一撞，鐵門都晃動了一下。但畢竟是加厚加固的門，他就算再怪物再蠻力，也沒辦法一下子撞開。

  “你到底是誰？”他嚐試了兩次，選擇了放棄，站在外麵問出來，“誰派你來的？”

  “嗬，就不能是我自己和你過不去嗎？”慕涼煙冷笑，不動聲色地又扛了一袋米，加固在門後麵。

  “你把東西藏哪兒了？”他頓了頓，“之前你是怎麽活下來的？你活著……那我的人呢？”最後那個問題，他問到一半，想必自己已經知道了答案。

  她活著，他的那兩個手下，自然是死了。

  “你什麽目的？”他又用力拍了拍門板。

  慕涼煙統統不理，一個問題都沒答他，隻是跑到秦睿那邊，幫他翻轉過身體，讓他能平躺在地上：“你還好嗎？”

  與此同時，門上又傳來一聲巨響，接著是“你給我等著”的怒吼，再然後又靜了下去。

  “他應該是找工具，來破門……”秦睿忍著痛，艱難地說話，眉毛眼睛都皺在一起，“他找到工具……就會回來。”

  “嗯，我知道。”慕涼煙很平靜地接了話，“我們手上有他的東西，他不可能白來一趟。我也不希望他就這麽走了。”她也正好要抓他！

  她在說話的同時，動作熟稔又迅速都撕開秦睿的衣服，用布料去按住傷口。

  三顆子彈，分散在三個位置。沒有傷到心髒，但肯定傷到了肺和血管，她借著昏暗的光線，能看到秦睿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慘白下去。

  “你……快逃！他會回來的！”秦睿有些著急，連說話都在艱難吸氣。

  “都說了知道了，我現在要先救你。”慕涼煙不耐地吼住他，“你的情緒能放鬆一點嗎？你這樣出血隻會越來越快。”

  她按著他的傷口，能感覺到布料的全濕，指間所接觸到的，都是黏膩的鮮血。

  “……嗬，”秦睿努力地平複呼吸，他想笑，卻也隻能發出一個扭曲的單音。他調整了十幾秒，才故作輕鬆地詢問，“那……好救嗎？”

  慕涼煙回答不上來。

  好不好救這種事，和傷勢有關係，和醫生的操作有關係，也和醫療器材有關。而在這裏，她沒有任何可以救他的工具。

  “……你需要手術。”遲疑了半晌，慕涼煙還是緩緩開口，從專業的角度回答他，“肺部有損傷，所以你盡量放鬆呼吸，應該還有內出血，不過出血點應該不大，畢竟你還能說話。做個手術就好了，放心吧。”

  然而，這裏不是醫院，他們也沒有手術條件。

  這一點，他們心知肚明。

  秦睿沒追問，算是接受了她這種“報喜不報憂”的解釋。他就這麽平躺在地上，努力平複情緒、調整呼吸，減緩生命流逝的速度。

  這樣的沉默，每一秒，都是煎熬。不止是因為傷勢，還擔心著秦霽然會在哪一刻回來，破門而入執掌大權。

  於是，在這度秒如年，他們幾乎度過了幾年的情況下——

  “老大？”秦睿突然叫她，聲音很輕很平靜，“我看要不……不救了吧？”

  慕涼煙一愣，手上下意識地就加重了力道：“你在說什麽混賬話？”

  “嘶……”

  秦睿吃痛地抽了口氣，但是以他此刻的身體，掙紮都非易事。

  “真的，不救了吧……”縱使如此，他的態度卻還是很堅持，“……等我死了，你就給我弄個好看的墳墓，再立個碑，寫上帥哥小二……”

  慕涼煙怔忪了一下，手裏的力氣都鬆了鬆。

  這一刻，這幾句話，宛如把她帶回了當年……

  當年，秦睿，不，那時候他還是小二，就這樣“死”在她麵前，留下了這樣的遺言。

  “你出現幻覺了。”她心裏有些酸澀，但表麵上卻隻是深吸了口氣，冷靜地回複他，“失血過多的情況下會出現幻覺症狀，你現在想到的看到的都不是真的。把你的手腳抬起來，增加回心血量。”

  她空出一隻手，幫他搬動了一下腳，也讓他的手自己抬著。秦睿都配合了。

  “沒有，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他轉頭過來，淡淡地笑了，“我想了這麽久，現在突然想通了，也許這才是最好的……”

  “想什麽？”

  “想你叫我重新開始。”他呢喃著，隻有把聲音放低，他才能把完整的話說出來，“我一直在想，什麽才是重新開始？去新的地方，假裝什麽都沒發生嗎？”

  他看向天花板，一滴晶瑩從他的眼角滑下來：“老大，我過不去，這個坎我過不去。三年了，我活了下來，卻失去了一切。我不敢看自己的模樣，不想接受這樣卑劣的自己……”

  他舉著的手緩緩放了下來。

  “我多想時光倒流，那才是真正的重新開始。可我又不知道，應該具體倒流到哪一天，才能挽救這一切？好像哪一天都不行……”

  他的眼睛緩緩閉上，聲音也越發低下去，直到徹底沒有——

  “現在仿佛倒流到了三年前，我想明白了，這是我想要的重新開始。我擁有了一個機會，可以給這一切一個交代……我該死的，我早該死在三年前的……”